“但恕我直言,有罪推定最要不得,张成文的行为充其量构成侮辱尸体罪,和谋杀死者一事并无直接关系。
“毕竟,现有证据已经足够证明死者是自杀的了。”
徐子秦沉默两秒,摇了摇头:“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好好一小姑娘,听邻居说性格一直挺开朗乐观的,平日里也就在家打打游戏,和谁都没有矛盾,怎么说自杀就自杀了?”
这些信息是写在档案里的。
死者名叫卢语琴,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后待业在家,被父母呵护得很好,无心理疾病,无自杀征兆,谁能想得到她会在一个雨中的清晨上吊?
沉默在公寓中蔓延,良久,白棋低声念道:“清晨阴气未散,阳气甫生,正是阴阳交替,人鬼冲撞之时。外头又下雨,阴气从地下随雨水蒸腾入人间,人倘若在这段时间运势低迷,很容易被鬼遮了眼,摄了性命。”
他的声音阴恻恻的,徐子秦听得一愣,转而一拍他的肩:“老戚,你成天在家里宅着发霉,咋还迷信上了?咱信奉唯物主义,不谈牛鬼蛇神。”
白棋不置可否地笑笑,说:“行,那我们说回这个案子吧。
“我可以提供一个思路:夹竹桃的花语是‘谩骂’,张成文在口供中不止一次提到自己从事互联网相关工作,你或许可以从死者的浏览记录查起,找出自杀或者谋杀的动机。
“因为遭受谩骂而自杀,因为谩骂他人而被谋杀,都是不错的故事,不是么?”
“照你这么说,张成文还是故意留下线索,好让我们去查他的?”徐子秦皱起眉头,脚跟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谁说不是呢?”白棋拔下电脑上的U盘,和照片、档案一并放进文件袋,塞回徐子秦怀中,“你要是真想查他,我再给你一个建议吧——
“弄明白他在江城的朋友是谁。”
……
徐子秦走后,白棋摇着轮椅进入洗手间,在特别设计的低矮洗手台前停住。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而清秀的属于年轻人的脸,眼角的猩红血丝如有生命般游动,几乎要夺眶而出。
白棋静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会儿,伸手拧开水龙头,接了点水泼到脸上。
冰凉的无形之物肆意流淌,格外能使人冷静;眼中的血丝渐次褪去,恢复如墨的乌黑。
白棋缓慢地转向,控制电子轮椅向阳台的方向移动。
一路上房门都没有关,他长驱直入,将轮椅停在阳台的玻璃门边。
阳台中的躺椅上,一个红衣女子的虚影略显局促地坐着。
她浓密的长发从额前垂下,瀑布似的遮去半张脸庞;拉长的舌头从发间吐出,像是霸王花喷吐的花蕊,格外引人注目。
——正是照片中上吊自杀的死者。
白棋看着女人,在唇角勾出一抹微笑:“卢语琴,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事吧。
“比如——你死时的感受?”
……
白棋喜欢了解死者的故事,那会让他感到快乐。
因为对于正常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为痛苦的事儿了。
而幸福等感受是要通过对比才能得出的。
就像摇着轮椅的人沿街慢行,过往的路人向其投去同情的目光,其中不乏夹杂几分属于手脚健全者的确幸,庆幸自己在某一领域的条件比下有余。
咂摸他人的痛苦,才能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尚有变遭的余地,未雨绸缪也好,幸灾乐祸也罢,总比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人生中自怨自艾要幸福。
白棋喜欢咀嚼痛苦,包括旁人的和自己的,并且不惮于手动制造一些惨剧。
这是一种变态心理,作为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一种,促成了数以万计的连环杀人案,并在上个世纪光荣地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前额叶切除手术的研究课题。
白棋系统性地学过心理学,能够客观地诊断出自己的病症。
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毕竟现代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心理问题。
超过九成人自认为自己存在心理疾病,更有四成人已经通过各种渠道确诊,他作为病友大军中的一员,并没有什么出奇。
鉴于法律的存在和侦查体系的完善,白棋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二十六年来从未亲手杀过一个人。
并且他通过杀死鸡鸭猫狗等动物的尝试,确定了:简单的血腥杀戮并不能带给他快感。
他所痴迷的,是富有美感和艺术性的谋杀,是高智商罪犯表演式的完美犯罪,和哥德巴赫猜想亦或者莎士比亚戏剧没什么本质区别。
他沉迷于刑侦,尤其是真实事件改编的,有具体案件细节的那些,并总是对那些罪犯的疏忽嗤之以鼻。
后来,他以高考714分的高分报考了警校刑侦专业,不出所料被录取,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被分配到南城治安局刑侦大队工作。
明面上,他让所有人相信他有一腔惩恶扬善的正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