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爱我,只会在时间推移下加深对我的恨意。
这并不是一场愉快的婚礼,而后果,却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
不知为何衣裳的裙带尤其多,武承嗣索性用最简单的方式撕破我身上嫁衣,干净利索。仆从被驱逐出新房。一切反抗在沉默中进行,身下的桂圆花生外壳刺破肌肤,火辣辣的疼痛却比不上身体所承担的分毫,即使在最痛的时候我亦只字不吭,只是茫然地大睁着眼睛,没有一滴眼泪。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到了最难堪的地步。明明还是第一眼见到他的情形,那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闲闲立在马场之间,如棠棣盛开。
一切都结束了。
他在离去之前点上的龙凤呈祥还未完全熄灭,我卧于床榻内侧,轻声告诉自己,都结束了。
长命出现在偌大且空旷的新房高空,或者他一直都在,却无能为力。他跌跌撞撞化形落到地面上,踉跄半跪在我身侧的床榻之上,因背对侧躺,我看不见他脸色的神情,只能感受到,一个略微颤抖的瘦削的手掌,盖在我裸露的,伤痕累累的左肩上,仿佛想要借此为我挡去我曾受过的一切屈辱和伤害。
可是,他只是一个精魂,只是徒劳的,一次又一次穿透我身体,凄怆如他此刻的声音。嘶哑到仿佛不是自喉咙内发出,他艰难开口:“太平。”
哪里来的水,我勉力侧首,余光看到的不过是长命暗影萧条。他跪坐在我身边,握住我右手的手背因用力过度而略显狰狞。竟有泪水沿着他面颊缓缓淌下。
鬼,鬼竟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落泪。而武承嗣,却始终不会为一个陌生的人回心转意。
我仰面徐徐笑开:“原本就是我欠了他的,是我对不起他。”我侧首看了长命一眼,这个自我八岁起不离不弃相伴的鬼魂,不知他从何处来,亦不知他为何独独对我关怀有加,似乎一切不用解释,“长命,我一无所有了。”
长命拥住我因动容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强忍悲声:“你还有我,太平,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护你太平喜乐,长命无忧。”
六、
武承嗣对我的厌恶,不需要掩饰也尽人皆知。
入宫回门那天,是我与他的第二次相见,站在极远的地方,神色冷冷。
母亲衔处变不惊的微笑,看我缓步入殿。李旦躬身立在她一侧,年轻的脸上混杂着某种担忧的神情。我清楚,哥哥们均以自己独有的方式默默爱护我,显山不露水。母亲循礼问下降的事宜,威仪并重,她徐徐问出赞礼官未曾安排的,最后一个问题:“他,待你好吗?”
母亲以她从来的睿智,轻而易举窥破我和武承嗣面上云淡风轻之下,悄然隐匿的惊涛骇浪。
我静静微笑:“是的,母亲,他待我很好。”
武承嗣顿了顿,侧过头看我,神色中那点震惊和困惑被他以意志硬生生按捺下去,他的冷寂无懈可击。我抬头掠一眼,是悬浮在大殿半空,以一脉温情,恻然看着我的长命。
天阶夜色凉如水,我不胜酒力,遂往殿外吹风。视线之内,是一个凭栏而立的萧索身影,如一杆翠竹被月色欺压。在看见我的瞬间便微笑,招手示意我过来:“太平。”
我含笑点头:“旦哥哥。”
沿着漫长的甬道随意漫步,他随意问了些许我的近况,不出意料话题重又回到武承嗣身上。他侧首看我,目露隐忧:“你,过得好吗?”
终于无法如常微笑,我垂下头,避开他探寻的目光。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握住我肩膀,轻声道:“告诉我。”李旦叹了一口气,“武承嗣到底什么好?让你如此维护。”
哪里好?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忘不掉。是见到的年纪太好,还是那天景色异样妖娆,那个叫武承嗣的男子纵马扬鞭,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闯入我的世界。
我苦涩一笑:“我也不知道呀……”侧过头,入目所见正是大明宫十里翠堤,景色?翠,以及不知何时悄然跟随我出殿的长命,他浮在空中,看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和暖,却有出乎意料的凄怆。我继续回复兄长的问题:“因为我遇见的是他。”
在长命之后,是一抹同样清淡到如水墨画的颀长身姿,处于背面的方向,我因此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有自殿内奔赴而来的宫人,叠声向那抹影子请安:“驸马,奴才找您许久。”
那人似怔了怔,缓步自阴影处走出,赫然便是武承嗣。
没有人开口说话,在彼此相望的默然空间之内,仿佛有秋意萧萧而起萧萧而落。李旦叹气:“太平,把握你想要的一切,不要让母亲的错误累及于你。”
长命浮在我身侧,不忍见我眼中绝望一点点加浓,轻声向我解释:“武承嗣过得并不好。”
我勉力微笑。
七、
却怎么都想不到,自大明宫一别,与李旦而言,就是永生。
李旦是宫中异类之一,温柔似水,累次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