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熙让宫女送谢桓回宫,而后便去了承德殿。
殿前重兵把守,宁熙刚要进去,却被侍卫拦下。
那侍卫虽说昭公病重,任何人不得打搅,但宁熙心下了然。想着若是硬闯定生出事端,她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时值初夏,高柳新蝉,熏风微雨。
宁熙带着随侍出宫回长公主府,路经御花园时,竟见谢桓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朝中几个大臣正站在他面前训斥着什么。他不说话,脸上一片淡漠。
宁熙站在假山后,看那些大臣斥责完后,拂袖离去。而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又呆呆地在亭子里坐了半晌,他穿着华贵的世服,是除了昭公外最尊贵的人,如今却要看他人脸色。花园里安静得厉害,少年的背影瘦弱孤寂。他起身,抬眸看到宁熙后微微一愣。随后,淡淡一笑,不辨哀怒,转身离去。
宁熙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王后软禁昭公,宁熙不得已,带着长公主府的影卫在夜里翻进了宫。
承德殿里门窗紧掩,偌大的宫殿空旷安静,竟连一个侍候的宫人都没有。
宁熙走到床榻前,榻上的人两鬓斑白,形容枯槁,一眼便知大限将近。
宁熙慌忙跪在榻前,低声轻唤:“皇舅。”
她一连唤了好多声,昭公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宁熙后,他的手止不住颤抖,混浊苍老的眼睛露出一抹欣喜。他一手紧紧攥住宁熙的手,一手指着榻前的暗格,宁熙凑得近些,这才听到那些微弱却是用尽生命说出的话――保世子继位。
宁熙叩首,而后伸手缓缓合上了昭公的眼睛。
【三】
宣德十七年,梁昭公薨。
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卯时,谢桓被宫女叫醒。
宫女哭哭啼啼地回禀,谢桓顿时愣在那里。
等他赶到承德殿时,殿里已经跪满朝臣。他也跪了下来,眼睛酸涩得难受,心里泛出阵阵寒意――父王在位时,王后就已毫无顾忌,如今父王一去,她定容不下自己。
果然,不出谢桓所想,王后象征性地哭了两声后,便起身和大臣商议新君继位之事。
说是商议,倒不如说是废世子。
王后站在昭公灵前,句句狠厉,皆是西梁世子如何资质平庸,最后甚至连私自出宫这等小事都归到无知上来。 年幼时谁都会犯错,谢桓纵使万分小心,但仍有不合王后心意之处。那些寻常人看着不值得一提的事,却被王后弄得尽人皆知。久而久之,人人都觉得,他们西梁的世子不仅平庸,而且不思进取。
王后的视线扫过承德殿:“先帝死得突然,竟是连遗诏都未能留下。世子年幼无知,尔等安心将我西梁交到他的手中?”
王后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朝臣大多是其母家的门生,他们私语一番,竟无一人反驳。
王后轻笑:“先帝子息克乏,只余一子,而旁系血脉中亦是只有长公主府的宁熙公主。既然如此,倒不如从朝中重臣的子嗣中选出一个天资聪颖的。”
承德殿里瞬时安静无声。
谢桓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悲从心来。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商议着废世子,视眼前的他于无物。父王将西梁交到他手中,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他谢家的江山窃走,什么都做不了。
“王后倒真是爱说笑,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清清冷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破一室寂静。
大臣们朝两侧退去,谢桓抬眼,但见一袭素衣的女子自殿外缓缓而来,青丝未绾,发间别着白簪花。细长的眉,清明的眼,殷红的唇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但却透着些许冷意:“废世子,置先帝的遗诏于不顾,王后想造反不成?”
王后的侍卫从殿外一拥而入,宁熙垂眸瞥了一眼身侧的刀,眼毛微挑,笑了笑。而后走到谢桓面前,转身看向满殿大臣。
王后看向侍卫,厉声道:“宁熙公主出言污蔑本宫,实属大逆不道,还不快将她拿下。”
那些侍卫纷纷拔出了佩刀,一时间剑拔弩张!
宁熙从衣袖里拿出皇帛,大声道:“先帝遗诏在此,世子继位,郡主为相。朱批谕旨,玉玺为印,谁敢违背!”
朝臣看到先帝遗诏,慌忙叩首。王后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她将先帝软禁一月有余,仍是没有找到遗诏,宁熙是怎么拿到的?
宁熙扫视满殿朝臣,冷声道:“西梁的天下永远姓谢,若是谁再说出像今日这样当诛九族的话,便是与我大长公主府为敌!”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谁人都不敢再造次。
谢桓虽是世子,但到底是个傀儡,朝内不能掌政,朝外不能统兵,无半分实权。而大长公主府不同,先祖襄公育有一子一女,先帝及大长公主。襄公偏爱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