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一个“老子”的市井之徒岂能写出这种文理通顺的揭帖?玉旈云想,还不是岑远的杰作?“张晟,你现在指控朝廷命官,若无证据,本王可不能相信你。”
“草民虽然一向跟官府有些过节,但是也不会平白无故来污蔑官老爷。”张晟道,“草民说的话,自然有人证——就是李大可,只不过他现在害怕被灭口,所以躲起来不敢现身。如果王爷肯担保他的安全,自然可以让他来跟王爷再把来龙去脉说一回。草民也有物证——李大可说了,他们兄弟三个手持刻有复兴会图样的兵刃,这兵刃都是笤帚巷里刘家铁匠铺子打造的。王爷不信,可以派人去抄查这家铺子,应该还有好些所谓复兴会的兵器。”
“哦?”玉旈云望望张材毅和王捕头,但见两人面色死灰,王捕头双腿直打颤,张材毅则起身蹒跚走了两步,继而跌倒在地:“王爷……下官……下官……下官一时糊涂……”
这狼狈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那痛哭流涕的供述,则确认了玉旈云的推测——曹非攻想要扳倒岑远,谋取平北公继承人之位,派出假刺客栽赃嫁祸——只是在场有些岑家军的兵士,还是第一次听闻曹非攻如此不堪的另一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看来岑远的目的今日是达到了。玉旈云瞥一眼轮椅上的旧部下。果然见其面有得色,但只是一瞬间,又显出万分沉痛的样子来。“其实非攻表弟已经死了,我本不想说出来……但如今,是隐瞒不下去了。他的毒计还不止诸位现在所看到的这些。”岑远幽幽道,“他原本打算借这次陨星雨之机谋害平北公。给我栽上勾结反贼的罪名,再趁着灾异之夜害死叔父,那西疆就全然落入他的手中了。”
“这……这又从何说起?”众人大惊。
“其实我早已怀疑曹非攻觊觎叔父的爵位。”岑远道,“他若是只想谋夺爵位,我一个废人,倒不如让给他。但自从我离开郢城,就听说叔父离奇患病,曹非攻千方百计不让人传信给我。我想,他或许只是想一直守在叔父身边,怂恿他老人家立自己为继承人吧,这倒也无所谓。可后来,我接到消息,曹非攻听说无念大师正计算陨星雨的日期,就几次三番去铁山寺打听,想要知道陨星雨确切出现在何时,又想要铁山寺的和尚帮他散布灾异之说,暗示陨星雨出现时,必有位高权重之人离世。虽然无念大师并未答应他的请求,我仍担心他会选择陨星雨之日谋害叔父。所以,一探听到无念大师所预测的日子,我就立刻赶回郢城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想到曹非攻玩火自焚,竟然被真正复兴会的反贼取了性命。不知这算不算老天有眼?”
居然还有这些曲折?玉旈云怔了怔,难怪岑远会刚好在陨星雨之夜出现于郢城。不过,曹非攻死无对证。这一条指控倒不见得是真的。
张材毅和王捕头听到这话,可被吓了个半死,磕头如捣蒜:“谋害平北公一事,下官素未听闻,也绝不敢参与其中。”
“行刺我你们就敢?”玉旈云忍不住拍案,“若来西疆游猎的是皇上,你们也去假扮刺客吗?真是混帐!方才你们说自己选择追随曹非攻,乃是因为他才智、德行都远在岑远之上,更适合做平北公的继承人。但本王看他的所作所为,恶毒无比。尔等竟助纣为虐,究竟是因为蠢钝,还是因为尔等与他一般恶毒?”
“下官糊涂!”张材毅和王捕头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心中俱想:今日,脑袋大概是保不住了。
“王爷……”偏这时候,岑远又开口了,“可容下官说一句么?依下官看,像张大人和王捕头这样追随曹非攻的,不在少数。他们并非都是愚蠢或者恶毒之辈,只不过真心以为非攻表弟比在下更有本领,更适合继承叔父的官职爵位。而看非攻表弟过往之政绩,也的确胜过在下许多。他会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多半是一时利欲熏心。如今他已经遭了报应,哪怕将他开棺戮尸,也于事无补。若再继续追查下去,只怕牵连太广,反而不利于西疆之安定。不如就此算了吧。”
这会儿倒扮起大度来了!玉旈云暗骂。不过若是此刻岑远忽然丢出张氏手中的那本名册,要求严办上面的一应人等,她只怕会更加为难吧?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岑远虽然变了残废,心计倒比从前长进了百倍。今日这出击鼓鸣冤的戏,唱得不可谓不精彩。连自己也不得不配合他粉墨登场。“要就这么算了……王法何存?”她皱眉道,“毕竟闹出了恁大的风波,今日还有满城的揭帖……”
“这揭帖说的是张大人勾结反贼。”岑远道,“如今查明了,并无此事。不过我非攻表弟被反贼所杀,这是确凿无疑的。剿灭反贼,才是当务之急——王爷以为呢?”
你笼络人心才是当务之急,玉旈云冷笑。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岑远忽然道。
这又是弄的什么玄虚?“有什么话在公堂上不能说的?”她问。
“若是能说,下官便说了。”岑远坚持,“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也罢!玉旈云想,虽然乌昙怀疑岑远修炼了千斤坠一类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