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像一团凝固的墨汁,乍看上去,仿佛停止了流动。
临漳城外的军营大帐中,几名将领或坐或站,神态悠闲。
其中一人是临漳城守军主将,姓崔。
崔主将身量高长,容貌端正。
他站在帐中,抬手正了正顶上的头盔,又抻抻身上的盔甲,问道:“你们说,我这扮相,像大将军吗?”
一名大胡子副将起身,围着他转了一圈,摸摸胡子:“近看不像,远看嘛——反正天这么黑,离两步就看不清脸,像不像又能怎地?”
崔主将瞥他一眼:“大将军让我扮成他在这儿诱敌,万一被人认出我是假的怎么办?”
大胡子副将挠挠脸,回身四下看了看,走出帐门。
不一会儿,他双手捧着一把黑乎乎的泥土回来。
“将军,我找了点儿泥巴,你低头,我给你糊上。”
说着,他伸长胳膊就往崔主将脸上招呼。
崔主将闻着那腥乎乎的臭气,眼明手快挡下他:“滚滚滚,什么馊主意,一边儿去。”
帐内发出几声噗嗤闷笑,几名将领肩膀耸动,偷笑不已。
“将军,老孟说得对,天这么黑,没人能看清你的脸,”一名将领道,“你只要别往有灯火的地方去,谁能认出你不是大将军。”
另一名将领接话:“对啊,将军穿上这身黑甲,不说十成十相似,看背影起码也像了三成。”
崔主将听着他们打趣,没好气道:“要不你们来扮?”
几名将领连连摆手:“将军,咱们这些人里,数你个头最高,这身黑甲除了你,没人穿得上。”
大胡子副将丢掉手中的泥巴,摸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如果我剃了胡子,说不准也能扮上一扮。”
“想得美。”崔主将一脚踢向他,“整个军营,就数你横着长,除非把你竖着劈成一半,不然还想扮大将军?你也不怕被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挠死。”
大胡子副将躲过他这一脚,不服气道:“我十八岁时,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不然我媳妇儿怎么肯嫁我。”
这话一出,几名同僚纷纷露出嫌弃不已的神情。
“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对啊,我记得当年嫂子怀了娃,遇上个江湖游医把脉,说会生个丫头,嫂子当场就哭了,”一名将领咧着嘴道,“嫂子说,丫头像爹,要生出来长成你这样,日后怎么说亲。后来生下来是个小子,嫂子又哭了,说怎么小子也像爹,以后哪个姑娘肯嫁他。”
大胡子副将两眼一瞪:“男人长得糙点儿怎么了?大将军和咱们一样,都是一只鼻子两个眼,不照样有姑娘喜欢。”
崔主将笑道:“老孟,你看那路边的花,有的香有的臭,有的俊有的丑,大将军别的不说,往那儿一站,光是那身气势,别人就学不了。”
大胡子副将咂咂嘴:“倒也是这个理。”
他说完看看自家主将,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将军,要不你拿块布把脸蒙上,再找几个人挡在你面前,这样就没人能认出你来。”
崔主将脸颊上的肉抽了抽:“好你个老孟,拿我取笑是吧?”
大胡子副将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就见一名小校跑了进来。
“将军,对岸有动静。”小校禀道,“敌军放了几十艘船下水,看样子想要渡河。”
崔主将立时收了玩笑的神色:“在哪个方位?”
“正对我军大营。”小校道。
崔主将笑了。
“才几十艘船?”他摇摇头,“看来是怕咱们看不见,特地选了这个位置。”
“又让大将军猜对了,”大胡子副将摩拳擦掌,“将军,咱们这就过去?“
崔主将点点头,环视诸人,正色道:“虽说敌人的行动在咱们意料之中,但你们不可大意,既不能让对方真的上岸,也不能太早打退他们。”
“放心吧,将军,”大胡子副将道,“咱们私下都演练好几遍了,裘图想让咱上当,咱就装作上当,兵不厌诈,虚虚实实,咱懂。”
崔主将笑着拿起佩刀:“走,好戏开场,咱们别让大将军失望。”
片刻之后,漳水上响起一片喊杀声。
密密麻麻的箭雨如飞蝗过境,将试图渡河的平阳联军阻挡在河中央。
平阳联军的督战队守在漳水南岸,一见有人退回就拔刀拦下。
“回去!”队长厉声道,“你们的任务是拖住西南军,谁敢后退,杀无赦!”
在督战队的威吓下,一波又一波平阳联军的士兵登上木船,不要命地朝河对岸划去。
就在双方胶着之际,距离此处五里之外的下游,平阳联军主力正在悄然过河。
前军在裸露的河床上搭起木板,半干的河道上迅速出现了一座简易桥梁,士兵和马匹踏着木板,安然走入河道。
裘图站在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