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学或私塾我还没想好,想必丘大人和百里将军自有章法,”雁安宁道,“不过教化夷人不妨从本源入手,让他们学我言语,知我礼仪,哪怕不能让对方立时归化,多少能因势利导,减少不必要的冲突。”
丘夫人凝神细想了一阵:“可念书识字最是费钱,夷人大多穷困,怕是难以让他们入学。”
“官学有官府补贴,私塾亦有商人捐赠,”雁安宁道,“钱财不是最大的问题,最要紧的是让他们明白识字的好处。”
丘夫人想了想:“哪些好处?”
雁安宁道:“教导夷人不必从诗书入手,我们可以教授他们汉人的百工技艺,这世道多一门手艺便多一口饭吃,夷人想学这些便得识字。只有让他们意识到,识字能多一份前程,他们才肯将自己的孩子送入学堂。”
说到这儿,雁安宁沉吟片刻,又道:“这个学堂不应只吸纳夷人,普通百姓的孩子也可入学,他们从小有了同窗之谊,又受到同样的教化,彼此的隔阂会越来越少。”
丘夫人听得出了神,她怔了半晌:“雁姑娘这样的想法可对将军提过?”
“未曾。”雁安宁道,“我有一位好姐妹,来西南前,我原打算与她在梁州办一家女子学堂。”
办学堂的初衷是为了给武将家的女子传授学问,如今来到西南,她亲眼见到这里的状况,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不只是武将家的女子,夷人也好,穷苦人家的儿女也好,他们都该得到识字的机会。
“识字的人越多,百姓才更懂礼义廉耻伦理纲常,也才更不易被人误导,上当受骗。”雁安宁道,“以往在京城,官府每每颁发一个政令,到最后往往传得不成样子,只因没几个人读得懂告示上写了什么。若百姓都能识文断字,许多谣言就会不攻自破,政令不被曲解,才能真正实现令出法随。”
这当然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短则几十年,长则数百年,才可能达到她预想的结果,可哪怕只是想想,也让人生出一股兴奋。
丘夫人显然也被她这番话震住。
她自幼读书识字,通文达礼,听得最多的便是读书可考取功名,可这样的功名也仅属男子所有。
她从未想过若全天下的人都能识字会变得如何。
识字一事看似简单,可在雁安宁的描述中,它不仅仅是用来考取功名。
“启民智,开民心。”丘夫人喃喃道。
这似乎不同于自古以来的帝王之术,可这乱世之中,她们本就不是循规蹈矩之人,雁安宁的话听在她耳里,既让她震撼,又让她心生向往。
丘夫人激动之余,脸色忽然一变,露出难言的神情。
雁安宁察觉不对,赶紧问道:“夫人哪里不适?”
丘夫人抬手捂住肚子,笑着摇摇头:“是这孩子调皮,踢了我一脚。”
雁安宁看向她隆起的肚腹:“会疼吗?”
她看过的杂书虽多,却没有哪本特地讲述妇人怀胎生产,此时听说胎动的迹象,难免好奇。
丘夫人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不算疼,但这孩子古灵精怪,每次踢我都不打招呼。”
雁安宁的手掌贴在丘夫人腹间,只觉掌下仿佛按着一个硬硬的瓜皮,就在这时,她掌心底下忽然有什么往上拱了拱,饶是她一向冷静,也不由唬了一跳。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隔着丘夫人的肚子,她触碰到一个全新的生命。
这个生命幼小孱弱,却又拥有令她吃惊的力量。
丘夫人见雁安宁露出讶异的神情,忍不住笑道:“吓着你了?”
雁安宁收回手,转眼却见一旁的金婆婆也在瞧着她笑。
雁安宁面上一热,端起碗里冷掉的汤,默默啜了一口。
丘夫人掩去眼底笑意:“方才你那番话振聋发聩,待我夫君回来,我定要讲给他听。雁姑娘年纪虽轻,却有这般见地,可比我夫妇强多了。”
“夫人过奖。”雁安宁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想法还有许多缺漏,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雁姑娘莫要过谦,”丘夫人道,“夫君来临漳三年,常常自叹从无建树,你这法子能给他不少启发。”
她轻笑一声,看雁安宁的眼神越发欣赏:“若非百里将军不会答应,我真想把你留在临漳,为我夫君出谋划策。”
“丘夫人不愧是丘大人的贤内助,”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抢人都抢到我头上来了。”
雁安宁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朝外望去,却见百里嚣端着一个木盘走进花厅。
丘夫人起身相让:“将军怎的来了?”
“过来看看。”
百里嚣将木盘放到雁安宁面前,看着她道:“你一直没回后院,我担心过了时辰面不好吃,就给你送了过来。”
雁安宁看向盘中的那碗面。
青瓷大碗中卧着银针粗细的面条,鸡汤撇去了浮油,清亮的汤色将面条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