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咬着一支烟却不点燃,双眉几乎拧在一起,眼睑低垂着作沉思状。
石拼路面凹凸不平,路明非的额发也随着劳斯莱斯的摇晃而摇晃,主干道两侧的建筑极森然,一眼便知道这里是政府规划用来作为某些国有企业从事生产的地方,高大而没有任何赘余装饰的铸铁路灯则显得极庄严。
“你的情绪很沮丧。你让酒德麻衣能够活下来,不该是这种表情。”零直视前方,完美无瑕的小脸素白。
这辆车在她的手中显得温顺,驱车的时候信手打着方向盘,每一个按钮都熟记于心。
这是因为零在莫斯科的座驾也是一辆劳斯莱斯,不过并非黑色而是银色。
“用一位神孵化时的胎血去挽救被那位神身体里的剧毒污染的人类。”路明非回过神,睁开眼睛把额发往后捋了捋,“也说不上沮丧吧,只是在想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不是什么东西,你就是路明非。”零说。
路明非愣了一下,转头望向身边那个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女孩。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人。”
“哪有,我都没学过斯拉夫语系里骂人的词汇。”零说。
“其实没必要想那么多,你的出生证还在学院的资料里放着呢,谁都能去看一眼。”零说。
“啊?”
“现在抨击你是学院的政治正确,不过作为以前的龙血社社长你还是有很多忠实马仔的,比如那个奇兰和那个皮埃尔,他们把你的出生证放在守夜人论坛了,还有你从小到大留下的照片和视频,这样诋毁你血统的人就少了很多。”零踩了点刹车,车滑行着出了园区。
这里原本就是郊外,职员大多为政府工作,连私家车都很少,大多是园区的直通班车接送,所以四车道的大路显得极为宽阔。
“现在我们去哪?”零问。
想了想,路明非说:“先回酒店吧,我不太放心,让绘梨衣一个人待着。”
“老实说你和他哥真像。了,有时候我都在想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路明非问出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皇女殿下在北海道札幌的舞会上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没必要再翻来覆去的提,就算这姑娘把我爱你这种词说再多遍路明非这时候也不能给她什么承诺。
“伙伴。”出乎意料的零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路明非的问题,“我希望我永远对你有用,这样你就不会抛弃我了。”
路明非摸了摸自己的眉骨,他不知道零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到底是怎么构成的,何以这姑娘永远显得这么成熟稳重,却又偶尔会从嘴巴里蹦出那么中二那么煽情的话来。
“那我也希望我永远对你有用,这样我们就永远都是能够信任对方的伙伴了。”路明非笑笑,他伸手去揉零的头发,零也不闪避,她的长发极柔顺,像是最好的丝绸,摸起来的时候像是在揉一只小猫或者小狗的脑袋。
“既然我们永远能够信任对方,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从那里面走出来之后你的情绪就一直显得很低落,甚至还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啊。”路明非把自己挤进副驾驶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零不看他,只专心地开车,“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还记得我们在学院里经常提到的血之哀吗?”
“记得。”
“你看过《教父》吧应该,血之哀说混血种是孤独的,在人类社会里混迹就像那部电影里的西西里人混在纽约。”路明非还是叼着那支烟,“我只是对酒德麻衣从海里面捞出来的那个死胎说了一句话它就活过来了,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就算混在混血种里边也是个怪物。你们是纽约的西西里人,那我就是藏在那座大都市中的龙虾星人或者喵星人之类的东西,我比你们还要怪,人类这个词用在我的定义上可能完全就是个错误……没准儿我真是个龙王什么的呢?”
他注意到自己在提及自己只是一句话就让那枚死胎活过来的时候,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颤了颤,原本还颇有些随意的坐姿缓缓变得森严起来,像是一丝不苟为领导开车的卫兵。
在那间实验室里苏恩曦就已经使用专业的仪器和设备检测到李雾月的卵重新获得了分化能力,那么零的惊讶就完全是在路明非使胚胎重新得到活性的这个过程了。
路鸣泽曾说起李雾月前往西伯利亚并受到重创之后化为黑蛇的这个过程,而黑蛇这个形象又恰好曾出现在路明非遭遇过的幻境中。
这可能并非巧合,而是某种命运的深意。
“其实就算是龙王也没什么不好的,夏弥不也是龙王吗?还有你那个远房表弟康爱国。”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