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杜衡鑫,是两年前大慈恩寺的动土开光仪矩上。
最近一次见到他,是在改进型红衣大炮护送入都指挥使武库之时。
他虽然已两下金陵,和金陵的各部官员都有些接触,但和这位都指挥司主官却仅仅两面之缘。
这位南直隶卫军第一武官,给他的印象非常不错,和煦从容,气度宽厚,没有武官常见的跋扈气息,很有上位者的温仁风范。
比起曾为他副手的张康年之冷峻城府,不拘言笑,杜衡鑫的风范做派让贾琮觉得顺眼许多。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隐藏了如此割裂离奇的背景,还真是人不能貌相。
贾琮打开杜衡鑫的履事文牍,仔细阅读起来。
那上面被邹敏儿做了不少文字批注,整个信息涵盖更加完整,可见当时她在这份文牍上下了功夫。
邹敏儿说道:“这份履事文牍,是金陵中车司人员,历年收集积累,是我事后单独从他们手中调阅。
这上面说十五年前,当今圣上还是潜邸齐王,受太上皇之命,坐镇金陵,沟通江南富庶豪商,筹集赈灾钱粮。
齐王办完金陵事务,返回神京之时,突然调动当时金陵卫一个小旗官,跟随他返回京城,这个人就是杜衡鑫。
杜衡鑫在神京只呆了不到半年,算时间就是当今登基之后,突然又被调回了金陵卫,原因无从得知。
不过他在这短短半年时间,从小旗官连升两级到了百户。
往后十年的时间里,他在金陵卫军之中,并不显山露水,但是稳扎稳打,逐步晋升,对一个毫无背景之人,殊为不易。
五年前他终于升任到金陵都指挥佥事的高位,三年前升任金陵都指挥司指挥,成为南直隶卫军第一人。”
贾琮看了杜衡鑫的履事文牍,心中也多有震撼。
一个小小的卫所小旗,不起眼的从七品武官,只用十余年时间,就翻盘成为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实在令人瞩目。
邹敏儿见贾琮神情沉疑,默不作声,似乎在想些什么,便问道:“你是否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贾琮若有所思的说道:“大周的官员升迁,文武两道都是大有讲究。
文官即便出身寒门,只要能在科举上蟾宫折桂,进士及第,再积累数十年之功,便是入阁主政,也不算奇怪。
但如果你在科举上停滞不前,没有进士之身,终其一生,都只能止步五品,比如我只是举人之身,做到五品官就到头了。
但是武官一道,和文官升迁却又大有不同,能攀上三品以上武官高位,都是贵勋高门子弟。
寒门出身,或者身世不显,想要升迁至三品武职,说是凤毛麟角都不为过,总之是无比艰难之事。
杜衡鑫出身的金陵杜家,杜家因勾结隐门谋反而被灭族,这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污点,比起普通寒门出身都要卑贱。
而且朝廷对隐门之事,历来如洪水猛兽,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杜衡鑫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攀上正二品武官高位。”
邹敏儿出身四品武官门第,自然懂得武官仕途潜规矩,贾琮所说的也正是如今官场现状。
她有些恍然,说道:“他这样不利的家世背景,能升迁到武将正二品,除非背后有一个极利害的贵人扶持。”
贾琮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没错,这世上还有比当今圣上更厉害的贵人吗?
杜衡鑫的履事文牍上说,当年身在齐王潜邸的圣上,办完金陵之事返回神京。
满金陵的官员之中,似乎只有从七品小旗官杜衡鑫,才能入圣上青眼,并将他从金陵带回神京,之后又连升两级调回金陵。
这才给杜衡鑫在官场发迹,奠定了进身之阶。
从时间上算起来,圣上正是在金陵将杜家定罪斩灭之后,才把杜衡鑫带回了神京。
你刚才也说过,当年圣上在金陵本是为筹集江南赈灾粮款,是有人突然向圣上告密,这才引发杜家的抄家灭门。”
邹敏儿听懂贾琮话里的意思,脸有惧色的说道:“你是说当年告密之人就是杜衡鑫?怎么会是他呢!
杜衡昌是他的同宗兄弟,如果真是他告密,岂不是自己将亲族满门推上绝路,那这人未免也太狠毒了。”
贾琮微微冷笑:“不然又怎么解释,杜衡鑫身为杜家子弟,杜家遭遇抄家灭族之祸,他却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甚至还得圣上赏识,奉调入京,连升两级,所以当年告密杜家之人,多半就是此人。”
邹敏儿听了心中栗然,这世上祸起萧墙的惨事,也不在少数,但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听来还是有些耸人听闻。
……
贾琮想到自己当年遭遇院试诬告案,才开始和嘉昭帝有了接触,每一次御前应对,都不是轻松之事。
这位九五之尊城府阴郁,智略高绝,谋深疑重,处事不循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