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窦氏外戚倾一族之力,所选拔、培养出来的精英,又在故南皮侯窦长君、章武侯窦广国这两位同族长者身边跟了不少年,学到了不少东西。
再考虑到窦婴‘大儒’的身份,以及儒家在如今汉室愈发强势,甚至已经在民间近乎达成学术垄断等客观事实——毫不夸张的说,窦婴这个人,刘荣是一定要牢牢把握在手里了。
就算窦婴只是个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腐儒,刘荣也肯定要让窦婴在丞相的位置上涮一下,然后再搞个荣誉职务,把窦婴长期留在长安朝堂。
更何况窦婴,并非只有‘儒家代表人物’的象征价值。
——作为外戚,尤其还是当朝太皇太后:窦老太后族人,窦婴的存在,将在很大限度上保证刘荣与老太后,或者说是东西两宫之间的政治斗争,保持在斗而不破,或者说是暗下争斗,明面上和平的状态。
与此同时,曾投身行伍的军方背景,使得窦婴具备了在汉家不容置疑的政治履历:文武双全!
再加上窦婴本身具备的才能,以及在朝野内外享有的声望,刘荣几乎可以断定:窦婴为相,于刘荣乃至汉家宗庙、社稷而言,几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之所以是‘几可谓’,而非‘绝对’,自然是外戚的身份,为窦婴带来的负面影响。
要想知道这负面影响的来源,还得追溯到高后吕雉……
从本心上说,就算刘荣不内定、不插手下一任丞相的民主选举,并且阻止窦老太后扶持自己的族侄;
或者更直接点——就算直接把窦婴的信息盖住,只告诉朝堂内外:有这么一个人,有这样这样的能力、这样这样的背景,曾做过什么什么事,取得了什么什么成果;
哪怕是这样,汉家的下一任丞相,都几乎必定是窦婴!
也就是说,窦婴本身就有资格做丞相,且无论能力还是资历,都找不出比窦婴更适合丞相的人选。
当然了,眼下,才刚到御史大夫岑迈告老乞骸骨,窦婴即将成为亚相御史大夫的阶段。
不出意外的话,除非现任丞相刘舍在短期内暴毙而亡,又或是犯了大错被罢相,否则,窦婴为相,便大概率要等到刘舍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许是三五年后,或是七八年间——便是十五二十年,也绝非不可能的事。
但窦婴还很年轻;
对于政治人物而言,花费不超过二十年的时间,从副总理的位置熬上总理,并非一件多么不可接受的事……
“近些时日,朝堂内外颇有物论;”
“说是朕还未加冠亲政之时,便对来访的匈奴使团恶语相向,完全不顾过往之盟约,乃至基本的礼节。”
“——甚至有人说,朕还没加冠便是那般,如今加了冠、亲了政,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知这些传言,魏其侯可有耳闻?”
漫步行走于上林苑入口大门起始,直通博望苑的直道之上,刘荣背负双手,面色淡然;
一边漫无目的的观览着道路两侧的风景,嘴上,也不忘一边与窦婴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
听闻刘荣提及此事,窦婴自是当即含笑点下头。
斟酌一番用词,才隐晦说道:“陛下少年热血,权谋手段至刚至阳;”
“而在陛下之前,先是太宗皇帝在位二十三年,孝景皇帝在位六年。”
“——前后足足三十年的时间,我汉家的天子在面对匈奴人时,都奉行虚与委蛇、忍辱负重的阴柔之策。”
“三十年呐~”
“放在民间,便大抵是一农户男丁的一生……”
···
“陛下少年即立,血气方刚,主行霸道,又明显有别于太宗、孝景两代先帝的王道。”
“朝堂内外一时不适,也实属人之常情。”
“毕竟我汉家,可是太久太久没能在匈奴人面前,挺起腰杆子说上一句话了……”
“弯了三十年——甚至自有汉以来便一直弯着,足足弯了五十来年的腰杆子,突然一下挺直了,自也难免有人反应不及。”
“甚至于有些人,打自娘胎里蹦出来的那一天,腰杆子便一直弯着,便以为我汉人的腰杆,他天生就该是弯着的!”
“对于这种人来说,让他把腰杆挺直,不亚于让倒着走路,站着睡觉……”
窦婴嘴上说着,面上也不忘做出一副‘国有雄主,不胜荣幸’的模样,甚至还满是舒坦的长呼出一口气。
却见一旁,听闻窦婴这番隐晦的应答,刘荣却是嗤笑着侧过头,以异侧手的食指,隔空朝着窦婴点了又点。
点的窦婴都有些端不住,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低下头去,刘荣才含笑摇头,将目光从窦婴身上收回;
遥望向远方,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与其说,朕主行霸道,至刚至阳,倒不如说朕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