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中,策马走在前面的解缙率先注意到了一位坐在门槛上的老妪,她衣衫褴褛,头发斑白且凌乱,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同样瘦弱不堪的孩童。
孩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解缙本来就是玩性最重的,他也很有浪漫主义气质,更像是个诗人而不是官僚,看到这一幕,脑海里马上就涌现出了《石壕吏》的场景。
解缙心中一紧,跳下马来快步上前,轻声问道:“老人家,这孩子怎么了?”
老妪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这孩子饿了好几天了,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天,可他他怕是熬不过去了。”
而此时,朱雄英等人也在后面赶到了,朱雄英没坐轿子或者马车,天气很热,但他还是一路骑着马,一副军人做派。
“拿点食水。”
一旁的夏原吉闻言,连忙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和水,递到老妪手中。
老妪颤抖着手接过,连声道谢,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落在孩童干裂的嘴唇上。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朱雄英走上前,蹲下身子,目光温柔地望向孩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这样的场景,在这片土地上绝非个例。
等到孩童缓过劲来,脸色浮现出了些色泽,老妪方才放下心来,但她其实也饿急了,却始终抱着粮食和水不肯吃喝。
“吃点吧,还有呢,若是饿晕了如何照顾他?”
听到这话,老妪才掰碎了干粮,喂进嘴里一些,然后小口喝着水。
等到老妪也有了些力气,朱雄英这才问道。
“老人家,不是减免了赋税吗?如何不到秋天就没粮了?”
老妪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苦涩,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干粮,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显然,老妪有很多顾忌。
直到她知道了,眼前站着的是大明吴王,是代替皇帝巡视凤阳的,才敢把话抖搂出来。
“殿下有所不知,虽然朝廷免了凤阳的赋税,但那只是针对田地的收成,我们这些贫苦百姓,本就没什么田地,多数是靠租种地主家的土地为生免了赋税,地主们却并未因此减少我们的租子,反而因为朝廷的恩泽,他们更加变本加厉,盘剥得愈发厉害。”
“加之今年春旱,雨水稀少,庄稼收成不好,地主们便以此为由,克扣了更多的粮食。我们这些佃户,辛苦劳作一年,到头来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老妪说到这里,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哽咽。
朱雄英听后,眉头紧锁,心中怒火中烧。
奇怪吗?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历朝历代,历来如此。
朝廷的恩泽,到了这些地主手中,成了他们盘剥百姓的工具,就是因为皇权是不下县的,即便下县,也很快就会跟地主同流合污。
只是作为龙兴之地,作为中京凤阳,还是如此,就多少有些骇人听闻了。
他环顾四周,只见村中其他人家也大多如此,破败不堪,生活艰难。
“朝廷的旨意,难道就没有传到这些地主耳中吗?”身旁的铁铉沉声问道。
铁铉是疑问句,但又不是疑问句。
他在三法司系统打熬磨砺了这么多年,什么案子没见过,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地主往往与地方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廷的恩泽往往难以真正惠及底层百姓,更有甚者,他们还会利用手中的权势,欺压百姓,中饱私囊。
而听了铁铉这句再明显不过的提示,朱雄英心中已有了计较。
要想改变凤阳乃至整个大明的现状,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很困难,必须要整个大明的经济都发展起来,才能有戏,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但是解决不了问题,他还可以解决出现问题的人。
朱元璋式的惩贪确实没啥用,直到有了朱雄英告诉他的考成法,才算是暂时扭转了一些风气。
但不得不说,惩治那些欺压百姓、中饱私囊的地主与贪官污吏,确实是能解决眼前问题的。
“老人家,您放心,此事本王定会上报朝廷,为凤阳的百姓讨回公道。”朱雄英语气坚定地说道。
老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颤巍巍地站起身,就要给朱雄英跪下。
朱雄英连忙上前扶住她,温声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您和乡亲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本王理应为你们分忧解难。”
继续前行,他们遇到了一户正在为生计发愁的农夫,田地因连年干旱而荒芜,家中存粮早已耗尽,妻子卧病在床,几个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围坐在破旧的灶台前,眼巴巴地望着空无一物的锅底。
而跟之前的老妪不同,农夫见到朱雄英一行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却又迅速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