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而论地诋毁、排斥汉学,视之如粪土,这就未免有点像,华美的大车已经造成了,却回过头去斥责早先没有辐条的车轮;又好比是刚刚渡过了迷津,立即焚毁了宝贵的筏子。于是,这就是攻击宋儒的,纷纷而起的缘故。
所以,我在编撰的《四库全书·诗部总叙》中:“宋儒攻击汉儒,不是为了讨论讲解儒家的经书,而不过是刻意想要胜过汉儒罢了;后人攻击宋儒,也不是因为讨论讲解儒家的经书,也不过是为宋儒诋毁汉儒感到不平罢了。”
韦苏州(即韦应物,字义博,世称“韦苏州”等,京兆杜陵—今陕西省西安市人。唐朝官员、诗人。)有一首诗:
“水性自云静,
石中亦无声;
如何两相激,
雷转空山惊。”
他所要表达的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平心而论,《周易》从王弼开始改变旧的法,是宋代儒学的萌芽,所以宋儒没有攻击他。
《孝经》的词义很明显,宋儒所争论的,也不过是今文、古文的字句的差异,并不关乎其中主要的意旨,因此都可以暂且搁置,不予议论。
至于《尚书》、《三礼》、《三传》、《毛诗》、《尔雅》各种注疏,都是根据古义而来,断然不是宋儒们所能做到的。
而对于《论语》、《孟子》,宋代儒者投入了一生的精力,字斟句酌,尽心尽力地去钻探,所取得的成就也断然不是汉代儒者所能赶得上的。
一般来,汉儒看重老师的传授,学问都有来源;宋儒却崇尚本心的感悟,探索研究才容易深入。
汉儒有时过于执着于旧文,过于相信老师的传承;宋儒有时单凭主观臆断,往往敢于改造经文、创立新的概念。
其实这双方的优劣得失,差不多是半斤八两。
只是汉儒的学问,如果不读书不参考古义,就一句话也不到点子上;而宋儒的学问,则人人都可以高谈阔论。
这中间就好比是兰草与艾蒿同生,确实有不能不尽人意的地方,这就是宋学遭受讥笑指责的缘故。
由此看来,前面这种虚构的故事,也不是无缘无故而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