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习惯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袖,不确定的问:“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
余知微答复他:“是的,你站在那里就足够了。”
卡维的相貌非常优越,他往那里一站,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就俨然成为画中人。
余知微提起画笔,在面前的画板上落下了自己时隔多年的第一笔。
她以为自己会觉得陌生,会觉得不熟悉,或者更严重点,甚至忘记了如何起稿……但一切的顾虑都在余知微拿起画笔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她没忘记。
虽然已经多年没有画过画,但拿起画笔,在画板上挥洒灵感的那一刻,余知微就像是已经不间断画过了数千数万次那样。
画面是一气呵成的,笔触自然又娴熟。
直到整幅画被完成的那一刻,余知微都有些恍然。
她看着画板上闪闪发光的金发青年,一种好像被丢掉很久的东西又在此刻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余知微有些不经意地想——所以说,她果然还是最喜欢画画了。
艺术的价值在须弥不值一提,但她依旧不愿意割舍。
是这样的。
哪怕已经多年没有接触过绘画,但是余知微已经在心中预先描绘了数千数万遍,她对事物的结构色彩烂熟于心,人也一样。
“卡维。”她突然说,“我有些庆幸。”
卡维问她:“庆幸什么?”
余知微:“庆幸还好我没打算放弃绘画……仔细想想,人生可以有这样一份追求,也是一件很满足的事情吧。”
她和川田泽一郎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川田泽一郎是为了自己口口声声的“理想”抛弃了家庭和一切。
但余知微却为了现实选择了放弃理想。
…等等,理想吗?
她日夜辗转煎熬卖掉那么多的画,原来那竟然是她的理想吗?
余知微顿住。
她愣在原地,终于明白了心中的喜悦从何处来。
卡维笑着说:“恭喜你啊,知微。”
余知微抬眼看向站在画板后的金发青年,她懵懵然问:“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病愈,康复,并有了重新接近理想的可能。”金发的大建筑师走到她身边,看向那幅画,眼中闪烁着惊艳的神色。
卡维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我有这么好看?!!”
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无意识的提高了音量。
余知微回过神来,她轻轻地笑:“是啊。”
卡维忍不住有点脸红。
“……我觉得我长得没有你画的这么好看……硬要说的话,对,滤镜!是这个说法吧?滤镜!”卡维笃定道,“你一定是对我有滤镜才会画这么好看!”
余知微耸肩:“说不定呢。”
“‘我对你有滤镜’……如果你愿意这么想的话,那就是这样吧。”
她意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但是卡维在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反倒开始纠结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我刚刚说的话……其实有些冒犯吧?”
“就像是有外行人指着我的建筑说‘我怎么感觉你的建筑和大众也没什么两样’这种话……质疑你画的和我本人不像这样的话……”
卡维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补充了后半句:“……你不生气?”
余知微叹息。
“不生气。”她说,“倒不如说,我觉得你说的或许是对的。”
“毕竟在我的眼里,卡维就是这样的啊——所有人之中你最为吸睛,所以总让我不由自主就把目光看向你呢。”
就连画他的笔触都不由自主变得温柔起来。
卡维一瞬间睁大了双眼。
*
余知微把那一天画好的画送给了卡维,她看着他惊慌失措地道了谢,然后脚步略微慌乱地离开了。
在那之后,余知微就一连好些天没再见过他。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里,她每天除了去酒馆工作就是在家陪着熹微,顺道画画,半个月之后,余知微看着手中满满一沓的画颇为满意地点头。
余熹微探头过来:“这些是姐姐要拿去卖的吗?”
余知微摸了摸她的头:“是的,熹微怎么问这个问题?”
余熹微说:“嗯……我是想着,既然姐姐已经不打算和以前那样卖画,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呢?”
“如果你可以慢慢有名气……那会是一件好事。”
余知微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姓名抹去,结果没想到反被妹妹点醒。
她抱了抱余熹微:“是的……你说的对, 熹微。”
余知微珍而重之地在这些画作上加上了自己的姓名。
她一如小时候那样,在每一幅画的右下角,用自己的特殊字体写上“知微”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