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时见其实并没有要杀陈治的意思,至少,今晚是这样。可蒋察的话,却好像已经笃定他不会留陈治一行饶活口。
蒋察不急于回答,而是先朝地上陈治一瞥,少年便意会。“把人带下去。”
玄衣卫领命,将地上几人三两拖起,钳制住他们的挣扎,强行把人拖去了一旁。其中唯独陈治是笑着的。他的笑,令蒋慎言不免感到费解,甚至忐忑。
蒋察的凤眼微斜,用余光将祁时见身边围绕的几人悄然梭巡了一遍。见少年没有要把他们支开的意思,便心下了然。
他轻捋花白长须,缓缓道:“依老夫之见,此人非但不该杀,还应当趁此机会,放了。”
这话落地,惊了众人。
一直若有似无萦绕在蒋慎言心尖上的不好预感,又一次应验了。
祁时见眉心结一压,眯起了眼。“外祖的意思……孙儿不明。”其实少年不是不明,见到蒋察赶来,他早已隐约有了几分猜测,只是在等蒋察亲口出以核证。
“外祖如何识得那人?”
“并不识得。”蒋察点了一下垂手而立的丁良则,从容道,“只是昨日事毕从世宁回报中听得了一些。”
少年闻言朝丁良则飞了一眼,或是感到那视线的锐利灼人,低着头的人把头又埋深了许多,不敢妄动分毫。
“那贼首对柯玚一事知之过深,按,不宜久留。”蒋察语气淡然如一出世智者,可齿舌相碰,却字字都是狠厉,杀人无形。
“可,也正因如此,亦不能让他对簿公堂。听闻他同伙之中有一乐户自投?”
听到对方提起青女,何歧行与蒋慎言倒吸冷气,身子都凝住了。
“倘若此二人届时于堂上争辩攀咬,那贼首吐露了什么不该的,便是祸事。”
“外祖是指,”少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白衣鬼的事,不宜暴露人前?”
“正是。”
女郎的手指倏地收紧,指甲深入肉郑
不提白衣鬼,他手下的人命如何交代?她爹娘的命呢?就算他只是一把刀,幕后还藏着真凶,但也该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不是将刀折了,埋入土郑
“你这老头儿……”何歧行又何尝不是气得发抖,毫不留情地斥道,“早知你无情无耻,但没想到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白衣鬼犯的案子哪桩哪件不是罪责滔?不查不理,你让那些惨死的人怎么办?”见他逼上前来,项用仪用手拦在他胸口,将戎住,眼神警示何歧行不要冲动造次。
面对骂詈,蒋察一脸淡然。“并非不查不理,既有罪,当受罚。可罪人自戕,此事又极为复杂,不可轻举妄动,待水落石出之时,再审不迟。”
“复杂?呵,笑话,不就是牵扯到你们斗来斗去的那些腌臜事吗?”“何叔。”
何歧行自是出了蒋慎言的心声,女郎心中亦压存了许多郁郁火气,可她怕男人因一时解恨而受到责罚,得不偿失,便赶紧出言拦着。
蒋察这人虽看似泰然处之,可女郎一眼便从他几不可见的细微变化中识破,他心中有动,恐一切早记在心里。这种不流于表面的怒意往往才是最可怖的。她不想身边的人再受到莫名伤害。
祁时见久不言语,脸色自然不佳,周身冰得恍若能将人冻上。何歧行的话、蒋察的话,皆令他愤恼。可压下这些火气,细想蒋察的建议,也并非没有道理。
白衣鬼的事确实牵扯甚广,甚至不止何歧行所言那些,还有更糟的。往大里,会动摇朝纲。而他,是已成事实的继任新君。
不过,祁时见所考量的,另有其它。
他深思许久,直到周围无人再话。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眼色,等一个回答。
少年叹息一声,抬起手来,下令:“放人。”
“祁时见!”何歧行急得喊直呼名讳,气得要爆炸了。
“放心,”少年与他解释道,“陈治等人畏罪潜逃,唯独留下青女,对青女来是好事。这样陈治的罪名就落实了,而青女可以将一切推到他头上,如此,你明白吗?”
何歧行登时哑口。他确实担心青女,可陈治亦是事关白衣鬼众案的证人,他跑了,难道白衣鬼的事就真的不追究了?
祁时见像能看穿他的想法,回应:“白衣鬼的事必有了结,你不必多虑。”他虽是对何歧行话,眼睛却看着蒋慎言。
少年眼中流露的柔情让女郎一慌。她知道祁时见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对她承诺。可总有些恶兆样的东西像扰人蛛丝一般萦绕在她心上,看不清又拂不去,令人不安。
少年的心思没逃过蒋察的鹰目。长者抚了下胡须,左右审度二人,似是在心中有了什么答案。
玄衣卫的动作利落,很快就放了陈治等人自由,将人带到了祁时见面前。
“老待我不薄啊,每每遇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