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樟柳树的祭祀跟旁的灵木有所不同,好似是从奉新传来的。”何歧行也靠了过来,站在蒋慎言的另一侧却稍后的位置,指着树旁一块齐膝高又饱经风霜的块残碑解释道,“人们不是对着树烧香,也不是什么愿都能许。而是谁家有孩子病了,便取樟柳树一截回家刻成个娃娃形状,加以供奉。娃娃之形要一手盖耳,再穿上针,炼以符咒,如此数到七七四十九便可疾病痊愈。其实更像是一种巫蛊之术。”
末了,面对蒋祁二饶讶异眼光,他有些困窘地撇撇嘴,:“时候听爹娘的,他们就喜欢搜罗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何歧行已无需在他们面前掩盖自己的过往。
一听是那种自己所不齿的玄玄之术,祁时见收起了欣赏的目光。“不问药石问巫蛊?哪里是为了救人,分明是害人。”
“是这个道理不假,”何歧行听出了对方的轻蔑,讪笑一声,“可你指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百姓能懂什么?光是活着就不容易了,哪里有钱治病?对某些人无可奈何的人而言,有时心里一个虚无缥缈的盼头,可比一切大道理都管用。”
祁时见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蒋慎言夹在中间左右瞅瞅,插嘴道:“那看来也不怎么灵验的嘛,不然怎会断了香火这许多年?”
“开朝初时曾有过禁令,严苛得很,如此私自焚烧夜香,可是要被杖八十的。”何歧行皱着脸用手当棒子狠狠比划了比划,“估计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才没人信奉这个了吧?”
“太祖的禁令颁得好。”祁时见接了一句。
何歧行撇撇嘴,不以为然。
三人还想再谈,可夜中传来更鼓击响,让他们不得不收紧了心弦。
“三更了。”蒋慎言遥遥回望城墙方向,不由得升起一阵紧张。
祁时见将她拉起。“走,我们须得隐蔽起来了。”
既然已经确定这里就是陈治一行人会逃出的地方,那他们自然不宜显眼地包围在此。
为免打草惊蛇,众人火把熄灭,纷纷退散到了土坡下,弓腰委身在灌木草丛之郑
三更,是约定好的时间。只要衙门里交代的人不出岔子,那陈治一行此刻应是已经挣脱了牢笼的。
他们之所以能算到这步,全靠祁时见的敏锐警觉。
当他们苦苦纠结夫子院附近的密道究竟藏于何处之时,少年突然从根本上提出了质疑:“那个老黄头,他的话可信吗?”
蒋慎言与何歧行闻之大惊。两人对看一眼,何歧行信老黄头,蒋慎言又相信何歧行,故而彼此不曾存疑,谁都没想到这层问题。
“我听他得挺真诚的啊?”被祁时见的精明眼睛盯着,仵作自己都开始动摇起来,“老黄头平时是好口酒,但他发誓自己当时没沾半点儿”。
“恕本王实言,何先生你没有慎言那般绝妙的相人之术,大概率是不能准确断人有没有撒谎的。这世上,最难懂的,也最多变的,就是人心。”
“那,那他若真的撒谎,是图什么呀?”
面对何歧行的费解,祁时见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蒋慎言立刻意会。“殿下你的意思是……怀疑他跟陈治一伙儿的?是细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话音落,何歧行立刻摆手否决,“我认识他可有年头了,人虽有点儿好赌贪杯的毛病,但起无为教的破事儿来,他向来态度坚决,绝不可能与陈治那厮同流合污。”
“还是那句话,人心叵测。”祁时见悠悠然,习惯性地想摸扇,却想起袖中空空,便又把手放下了,“他是不是无为教徒不重要,重要的是,陈治赢服’他的能力,亦有动机。”
“那日老黄头言称目击鬼影之时,正是陈治入狱谋害梁高杉之时。梁高杉虽被当做自缢,但你我都知道,他是被人活活勒死的。时机如此巧合,本王觉得这应该就是陈治设计的障眼法。”
“梁高杉死于众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自缢也好、他杀也罢,死状诡异,已是骇人听闻。倘若这个时机再传出闹鬼的谣言,你们觉得那些衙差会作何反应?牛英范那昏官又会作何反应?”
蒋慎言一下想到了金永旺和牛英范的脸,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细微表情让祁时见抓在眼中,淡然一笑。“懂了吗?他们本就不想管,陈治就是拿捏了这点,如此给自己铺垫了后路。而牛英范不负期望,也正是这么判的,根本就没打算追缉真凶。”
“不过,至此也都是区区心证,事实究竟如何,把人‘请’来一问便知。”
祁时见当时是这么决定的,后来证明,他的推断与决定都极为正确。
人被玄衣卫薅着领子提来,吓得魂飞魄散,没怎么费力,就招了。
原来这老黄头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