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有时宽得可以跑,有时却因坍塌窄得只能钻挤过去,再加之陈治也并不熟悉情况,走得属实是磕磕绊绊。
会发现这条密道真是全凭运气。
那日他等一众被突然抓进府衙还以为自己是要交待了,谁知竟让他巧舌一条搏出个活路来。不过这一遭劫难也不是白挨的,老待他不薄,还送了份儿大礼给他。
在狱神爷爷脚下磕头时,额头触地,忽然觉得一阵阴风从香案底下送来,直吹他秃头头心。若是旁人,大抵也不会当一回事儿。大牢里头刮阴风,还是什么新鲜事儿吗?可陈治不一样,这股阴风他可太熟悉了——跟丰山寺大雄宝殿观音像下的风一模一样,分明就是有密道藏在神像脚下,里外串气,才起了风!
陈治当时险些兴奋地蹦起来,要是真有密道,那岂不是等同于知府府衙专门给他开了扇大门吗?他那张暗道地图又可以添上一笔了。虽不知这些暗道究竟是何人何时留下的,但绝对称得上是宝藏。待有一日安陆府城让他探遍了,暗道连通,那整个安陆可就捏进了他的手掌心,任他为所欲为了。
那时,陈治拼命忍着亢奋,等带着人走出府衙,脱离了控制,他便紧着开始探查,连身上的伤口都不顾不上。
收获都是意外惊喜。
狱神庙这条不,他靠它神出鬼没,在一众衙差眼皮子底下把梁高杉送上了西。甚至,伙同劳楠枝劫大狱,他半路折返时还摸到了另外一条,仍是通往知府衙门。此刻他们走的,便是这条路。只是上回来去匆匆,时间委实紧迫,不足以让他沿着密道细细探查清楚。故而此时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这路还有没有岔口,又究竟能通往何处。
不过,陈治倒是不担心这第二条密道是死胡同。因为他曾在入口处的地上发现一截不似格外陈旧的火把,至少,没有旧到跟这地道一般古老。当时他便知道,这里是有人走过的,知府衙门里有猫腻。
可那时他心中虽有怀疑,却没能准确找到对方是谁。
现在回想起来,那估计就是他自被白衣鬼追杀之始,离对方最近的一回了。
真是令人扼腕。要能早些知晓,不定单是堵着密道口,就能将那狗杀贼手刃,一解心头之恨。
“哼哼,虽迟了些,但也算达成了心愿。”陈治一边低声笑,一边拍了拍腰间。
那里,拴了一颗人头,白衣鬼的人头。
他发誓要拿这狗杀贼的头盖骨当酒碗祭亡魂,就一定会做到。
尸体既然都好心帮他拖回知府衙门了,那如此便利的事,他又岂会错过?
陈治此时得意极了,觉得自己可以无所不能。
火把的光把男饶笑照得阴鹜奸佞。他们钻了有好一阵子,估摸长度,怕是能通到城墙外头了,这让陈治难掩笑容。又行几步,火光忽然摇曳两下。陈治的笑意便更浓了。
“都头,有风,快到出口了!”紧随他身后的楞崽子叫出声,字里行间都是遮掩不住的雀跃。
真是无绝人之路。“没错,就在前头,加把劲儿。”
众人兴奋地齐声叫好。眼见着胜利就在跟前,每个饶心都怦怦直跳,抑制不住地滚热了浑身的血。
突然之间,陈治在耳畔似是听到心跳以外的响动。那声音跟心跳极为同步,甚至让男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都站住!”陈治低吼一声,“把嘴给老子捂上,大气也别出!”
前脚还高兴着的一众手下,被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自己家堂主的喜怒无常他们都是领教过的,故而谁也不敢动一动。整只队陡然停住,像被谁人施展了定身咒一样,大眼瞪眼。
呵停手下人后,陈治忍着腹间伤痛,趴下身来,撅着腚把头摁在阴湿泥泞的地上,贴着耳朵细听。
“葬他粪坑的。”陈治骂了一声,踉踉跄跄爬起来。
只要他骂这句腌臜话,多半都不是好事。
果然,男人啐了一口,道:“屁股后头长尾巴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沙弥忙问:“是被牢子们发现了?”
发现他们越狱是一定会的,可陈治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就牛英范手下那群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哪会这么快就发现密道追上来?”陈治咬紧了后槽牙,心中陡然升起个令他寒毛耸立的恶兆。
“坏了,咱们十有八九是中埋伏了。”男饶狰狞脸色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和那拴在身上的人头交相辉映,活像个厉鬼,让众人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他更可怕还是危机四伏更可怕。
“那,那这不是瓮中捉鳖一锅端?”沙弥毕竟年少,首先沉不住气,声音开始微微发抖,“我们怎么办?”
男人沉默了片刻,先是怒,后又莫名笑了起来。“嘿,有意思了,敢设计老子?”
他脑子一转,有了主意。“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把耳朵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