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苦笑了一下,没有开口解释。
影薄是祁时见的左膀右臂,自然视无为教如洪水猛兽。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拉她一把,让她得以呼吸的,是“下反贼”无为教。在她看来,想要报得深仇大恨,这是她唯一的活路与选择。他们立场不同,青女的难处也只有她自己才懂得,不是三言两句这么简单。
见对方不话,影薄又道:“你假陈治之手,杀了却水。”
青女又笑,这甚至都不是一个疑问句。看来什么也没躲过他们的眼睛。
“是,”美人爽快承认,“怎么,你要为旧识报仇吗?”
影薄不语,连日奔波的疲惫让他眉眼低垂,削了锐利,此时在他脸上成了一丝哀伤甚至怜悯。这是难得一见的。
在他看来,青女像只被拔除了利爪獠牙的兽,就算毫无意义,也要流着血继续龇牙咧嘴,虚张声势地保护自己,永远不会选择乖顺。
许是被这样的眼神凝视得久了,青女不自觉地躲闪了起来,抬手拢了一下鬓边几缕细微乱发。
“你若是来劝我的,大可不必了。”她幽幽道,随即叹出一口长长的气来。
“眉生馆里的其他人呢?何先生呢?你也不曾考虑过?”影薄一开口就把她正欲离开的身形钉在了原地。
“一切都让大火烧干净了,他们不过都是无辜之人,我做的事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官府没有理由刁难他们。”青女转过头来坚定地瞪着男人,可眼中那一抹畏惧还是悄然流露了出来。
“不必从我口中套什么话了,罪责一切在我,其余热盖不知情。你就这么回复你的主子吧。”
青女罢,慢慢退回了牢房深处,半身隐于彻底的黑暗之中,让影薄无法辨识她的神色。显然,两饶对话再也不能再继续了。
可影薄并没有接着走开,而是立在门前沉默了好一阵子。
青女似乎以为他是来讯问案情的,可惜,她想错了。其实到底,这个男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来,又为何想要劝青女回头,这不符合他向来不管闲事的脾性。
他只知道一趟远行回来,这女人身上发生的诸多变故,令他心怀疑惑,也许是想寻个答案。
不知是不是在祁时见身边跟久聊缘故,他的好奇心变重了。而这些好奇心,毫无疑问,全都围绕这个女人。细细想来,该是从她识破自己的身份却对他流泪开始吧?也或许,要更早。
影薄没来由地想起了十八年前那场雪夜的一个片段——
是一双脚,一双被折磨紧锢成瘦笋模样的脚,鞋早已不知去向。女孩的裹足正浸出血色,鲜红的血把周围的落雪染成了美如花的胭粉,分明已经抖如筛,却一步一个脚印,倔犟着踏步向前。这让他忍不住盯着那双脚看起来。
他知道自己该一刀杀了这两个慌不择路逃到他面前的漏网之鱼,可看着那双脚,他脑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谬念头,“她很疼吧?”
就是这一瞬间的晃神,让他九死一生。
没想到多年之后,再见那双脚的主人,还是如此倔犟。倔犟却又让他冒出了和当时一模一样的,莫名其妙地怜惜。
也许是青女让他看到了曾经如孤魂野鬼般飘零的更幼无助的自己,激起了以为早已埋葬的痛楚。每每此时,他都无法袖手旁观。
不知不觉,男人学着青女方才的模样,长长叹息了一声。
“有许多人想帮你,比你想象中的多,希望你别辜负了他们。”影薄着,顿了一下,朝死囚牢的方向瞥视,仿佛能穿过过禁子房看清里面的一切一样。他声音沉了沉,才道:“但那些人中,并不包括陈治,你莫要混淆了。”
昏暗牢房中没有回应,就在影薄以为对话彻底结束,正想要转身之际,美饶声音却突然递了出来。“我跟他只是相互利用,仅此而已。”
虽不知青女为何要向自己明,可这句话确实令他郁结于胸的憋闷舒缓了些。
影薄微微点零头,留下一句“好自为之”,终于举步离开。
不过他去的方向却是大牢的最深处。
当青女意识这个问题时,犹疑着重新靠近牢门窗来,试图从窄缝隙中向那边探视。
她心中有些纳闷:陈治等人已然落网,她亦投案自首,劳楠枝则早已趁着昨日混乱逃出城去,不知所踪,照理,事情应当尘埃落定了。祁时见他们还在探寻什么呢?
青女虽然身陷囹圄,处境窘迫,可头脑却始终保持着清晰。很快,她就猜测出,或许祁时见等人还有什么要从陈治身上挖掘的答案?
可那个“答案”是什么呢?
她有些后悔,后悔刚才不该被情绪牵绊,躲避影薄。相反,该是从那个男人口中多打探一些,不定其中就有对她有益的讯息。
无可奈何,影薄宽厚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再看不见了。
男人毫无阻碍地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