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如潮水一般撤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罗师兄背着双手,走到窗前,久久注视着。我给他端了杯茶,也没话。
这时一阵风起,院子里的树木哗哗作响,应声叶落,露出了干挺的枝条。
他回过神儿,慢悠悠地回到桌前,拿起一个茶碗随手扣在桌子上,拿一根筷子,边敲边唱道:
呱呱坠地一声锣,
滚滚红尘开了河。
一人都有千张面,
纵使看破不可。
纠纠缠缠或有恩,
纷纷扰扰谁奈何?
真真假假活演戏。
恶人自有恶人磨。
勾勾联联明通暗,
大义凛然道德。
人世几回伤往事,
时光荏苒任蹉跎!”
我在一边听他唱,心情也低落起来。之后他突然噼里啪啦一顿乱敲,我赶紧过去把茶碗拿走了,怕他给敲碎了。
“师哥,你给我讲讲呗,怎么想到把那张照片装到锦囊里的?”
“二多拿照片来那,原是给他妈看事儿,对不?”他问。
“嗯嗯,他却把一个死去聊姑娘的照片放在了我面前,我当时就奇怪这个姑娘是谁呢?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之后我下乡走穴时,时不时拿出来给一些老人看,没想到真被认出来了,他们还给我讲了一些陈年旧事,以及葛明和老多家的恩恩怨怨,虽然支离破碎,大体上我也有个了解了……,你想谁会把一个人头赶在老太太过生日时,扔到他家羊汤里呢?肯定是有过节的,于是就让高探长去追查,毕竟警方的资源更多啊……”
“没想到警方查来查去,发现葛明被你钓出来了,一下追到这里来了,也得亏被你绊住了,要不然葛明一走,警方又该大海捞针去了……”我笑着。
他也笑了:“你师哥又不是神仙下凡,大部分时间都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试试……”他笑着。
“可是你这瞎猫碰死耗子的本事也太厉害了啊……对了,我去林场吃饭,碰到一个叫武四的人,你在他家门上贴了首诗,我就记得最后一句是……”
他“噗嗤”一声笑了:“春风十里化作无?”
“嗯呢,就是这句,结果第二年春他家的房子就被大铲车铲没了,你咋算出来的?”
“我给一个县领导看事儿,有些领导可信这个了。我看到了县里开春的规划草图,他家房子那用红笔画了个圆圈,写了个大大的拆字!”师哥得意的大笑起来。
我也笑了,道:“你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可是太厉害了!”
“当医生这么久了,你也会的,所谓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就是这个意思,只要你把它学活了,你也会的……”他笑道。
“我不行,我没师哥聪明。”我低下了头。
“但是人性是可以算准的,人心确是善变的,最是算不准。所以有人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有的人会英明一世,毁于一旦,最可惜的就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情况……”
我点点头,忽然问:“师哥,你怎么学上神学这块儿的?”其实我一直想问他。
他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爸和我哥都不知道,当年我给一个患者针灸,一针下去,他就死了,后来尸检发现他是主动脉夹层。”
“这个病也和你针灸没关系啊,只是赶在一起了。”我道。
他无奈地笑道:“不能这么,毕竟是我大意了,没看出来,盲目自信。从那以后我不敢出方,不敢拿针,门诊患者进来,我就害怕,浑身冒汗………”
我太理解他的感受了,这是每个为医者最大的坎儿!
“那之后我不敢登高,一上去就想纵身跃下,看见快速驶来的车,就想撞上去,一死了之。我和你嫂子离了婚,一切都留给了她,净身出户了……”他慢悠悠地道,满脸的忧郁。
“之后我在大桥上来回折腾,如果不是挂念我爸,我就跳下去了……,一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心都要碎乎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紧张到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