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愧疚,自打源乾煜与丘真人相识,就未曾见过对方愧疚的模样,更未曾听过自言语中传来的愧疚,总是只有在一些憾事发生之后,才自这半仙之躯上觉察出些许惋惜,仅此而已。
那时只觉,真人时常、日常所言所行,确尽是愿救苍生之事,然以旁观者身份,近观丘真人自身,却实觉悲天悯人是真,而真人自己却每每得以自其中抽身,亦是真。
一具半仙之躯,如此看待世间之人、之事,亦无可厚非。
可是就在当下忽至于源乾煜身上的这场梦中,丘真人却久违地显露出一丝世俗中人之气息来,使源乾煜好不在意,又倍感有趣——真人有肉身之时,作出的是近人情却难表之状,此时肉身已然陨灭,真真入了仙道,反倒生出了这许多寻常人心绪来。
纵使对真人这番变化,源乾煜在意不止,亦不觉开口便欲询问,未曾想真人所言,却更令他无法忽视。
无论同于长安正在发生之鱼怪异相,或是刘利恩、刘利兆无意间之那番发现——和琢香或为鳞症解药,以及圣人之意,乃至和琢香或不尽全然有效……
源乾煜欲问,且值得他依次询问之事项,实数量可观,处处皆可发问,又不知当从何处问起。
直至丘真人一番言罢,却朝源乾煜先一句问道,“道友怎此时竟于这翠峰山之上?”
源乾煜先是一愣,再醒悟过来真人正以道术查探四周,忙将近期所生之事,从头至尾告于真人知晓。
这时的源乾煜早已无暇再理会梦境之中大小各处的模样,于一番陈述结尾之际,却一时未见真人忽而隐去片刻,而自身又无法脱离梦境,连唤数声真人,亦未得见其现身于前。
正待父亲回复原状的源氏姊弟二人,只见身躯抖动,指尖微颤,瞳仁隔于眼睑不断游移,似要作苏醒之状。
“阿爷!”“阿爷!”
两人忽作呼唤,梦境之中的源乾煜,竟亦听得此一双子女正作喊叫,却不得切实复醒。
姊弟二人于梦境之外,见父亲瞳仁游移至甚,竟连唇边都已开始不住震颤,两人不知眼下是作何解,便双双将手扶于父亲手臂之上。
正是此一刻,在场其他众人忽见源氏姊弟二人两眼向上一翻,似遭了源头未明之外力,突然同其父源乾煜一般,盘腿落座于地面之上。
就在众人发出惊异之声,而源阳、源协耳旁所闻却由惊异声转为一片死寂,眼前一片亮光猛然现出。
姊弟二人不由将眼紧闭,再睁开之时,父亲源乾煜却立于身前。
“阳儿?协儿?如此又是何意……”源乾煜自一团烟气氤氲中徐徐行出,见一双儿女就如对方二人见自己一般讶然。
“道友三位勿过行骇异,眼下三位相见,乃是贫道为之。”
消失有一时的丘真人,这时已从烟气中现身,“方才听闻道友所言,无论地宫或是藏于贫道居室地下之秘所,全然并非贫道所为,更不知何时便构筑于彼处。”
“既非真人所为,现如今无论东西两京,皆情状危急,何不将吾等放回玄元皇帝庙旧址中,好生调查一番,却……”
源协对真人所言并不全然纳得,仍以至少真人居室之中那处八卦图及隐于其下方之处,与这已然羽化之真人直接相干,故言辞全未尽以真人为尊长而诉出。
“协儿!于真人怎可这般无理!”源阳在源乾煜眉头一紧,正要训斥源协之前,大声呵斥。
源协不忿地讲头扭过一旁,不再吱声,真人却不为所动,只微微一笑,“想来彼时贫道于东都水祭所造之事,确不值当由人谅解,协郎这番反应,倒在贫道所料之中,无妨,无妨,年少血气方刚,无须于气盛之时,过分拘泥于尊长礼节。”
“真人此言,甚是慰然,”源乾煜抬手略行一礼,看向源阳、源协,“不知真人方才一时不得见踪迹,回身而来却见源某这一双儿女,敢问真人,可是有何深意否?”
“自然……”丘真人眯起眼,似作笑颜,看向源阳、源协,“否则贫道岂愿误了三位于东都、于此翠峰山上之好一番查验。”
说罢不等三人中任何一个回应,真人又简短四字,“往前来矣……”
源阳、源协虽不解,尤其源协仍在满腔埋怨之中,但听得此言,不由向前走了几步。
“非也,非也……”
就在真人抬手相拒两人向前,口言非也之时,自他身旁烟气甚浓处,有一个人影向前而来。
“颜娘?!”
姊弟二人异口同声惊讶道,转而又发出疑问,“怎……如今……”
“祖父已然与吾相认,又有何可置疑?”颜娘满脸不以为然状,自真人一侧走向前,“许是二位医正不愿见我,故而作出这般疑惑?”
“非……也,只……”源阳一时语塞,好一番脑中拼凑,才挤出几句,“只方才才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