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年衰,当挟太子以令群臣”此一句,武后只是听闻过传言,并未有人掌了真凭实据,而于朝堂之上点破张氏兄弟二人这般司马昭之心。
既已寻得可见缝插针之处,便由不得兄弟二人进而反客为主了。
张昌宗识趣地先行闭上嘴,由阿兄代为进言,自己择机扮演补全其事的角色。
张易之深深呼吸数回,作出一副饱受屈辱且不堪其重的模样。
“回禀陛下,”张易之做戏之深,险些哭出声来,“小奴才方记起,此时眼下谈及陛下年岁相关事由,小奴听闻过曾经一事,御史大夫魏元忠曾与司礼丞高戬相约谈及,‘陛下病体前后持续足有数年,想来天子亦难敌年岁之扰,年至古稀,依寻常人家已是大喜之事,然之于陛下,恐非值当欣喜一项’。”
“此言详尽,汝又是自何处听闻得来?”
“说来此人,正于方才陛下细数之十数人中。”张易之一笑,望向此时已站于武后身后的胞弟。
“此人既进言弹劾你二人?又知魏元忠、高戬私下于朕之年岁之密谈?是为何人?”
武后甚已坐起,回头瞟了瞟正要迎上来的张昌宗,张昌宗回以一笑,并不做声。
“回禀陛下,是为凤阁舍人张说。”
“眼下,汝指证之人,已非只魏元忠、高戬,甚还多了一名张说,汝可知若当堂对质,三人皆有确凿证据,指向汝眼下所言,并非实情,而汝二人又于朕前,于文武百官眼中,演出此一副闹剧,汝二人可知,就算凭朕一言九鼎,亦无法再行保全。”
在张易之、张昌宗回应之前,武后再先行言语一句,“可千万思量清楚了,此一步走错,便是囹圄内外,前后数十载之重罪!”
“如此……仍欲于朝堂当众对质否?”武后仰回榻中,长长吁一口气。
而张昌宗、张易之原本提议朝堂对质的打算,本就不在于以对质验证自身清白,而是以此先行缓兵之计。
此时此刻,再无将武后稳住之外,更为要紧之事,而就算定下对质,亦是数个时辰之后才将再行之事,足够两人出宫,将众多笼络过的朝臣聚于一处,商议第二日脱身之法。
故而当下,无论张昌宗,还是张易之,在武后这般质问下,皆斩钉截铁地应声道,“自然!”
回到住处的二人,将满腔郁结发泄于家中仆役女婢与一众陈设之上,稍事缓解后,即令人将武后面前稍行得有信任之司刑正贾敬言、内史令杨再思,召聚至寻常密谈之处。
而就在两人离开武后身边后未尽多时,两人立于亿岁殿外,求请面圣。
照常时,武后自不愿以这般身体再行与朝臣见面,但还是转向来报的上官婉儿,“方才未曾听清,是言有何两人?”
“御史台袁恕己、桓彦范。”
“这倒来得巧了,才方将张氏兄弟放回住处,此二人便后脚就来了,”武后抬眼一瞥,“是方才太平于迎仙宫外?”
上官婉儿知武后此言何意,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自太平公主引荐入宫,后无论大小何事,双方皆时有时无地互通消息,以便双方掌握武后动向。
然婉儿岂是懵懂之辈,虽然不知太平公主究竟有无来过迎仙宫,只答,“婉儿一直于侧殿院前观此时大好景致,未曾见过何人来过殿内,只见张氏兄弟二人向殿外出。”
“如此甚好……”武后缓缓坐起,并不愿宫女搀扶,自行又站起身,直到婉儿走近前来搭手,才勉为将手放上。
“袁恕己、桓彦范,就算他二人不言,朕亦知此时而来,是为何事……”武后叹出一口气,“朕这般风烛之年,竟还要料理这般琐事,真真可笑。”
“陛下眼下正值壮年,有一言日理万机,之中自然少不了这些不甚一提之琐事,但陛下终归为国君,事无巨细,要由圣人亲自定夺才是。”
“你这婉娘,言语较那双兄弟更要中听,就依汝此一言,见便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