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尚书府得到了安亲王骤然薨逝的消息。
安亲王出殡在大雪纷扬的日子里,一病初愈的胡王妃眼睛红红的,主持着安亲王府内大小事宜。
不寐和啃啃商讨了一阵,皆是觉得安亲王这死很奇怪。而之后会很糟糕的是,胡王妃跑来尚书府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说不定等她丧期一满,她就可以求当今圣上名正言顺地赐婚给她和叶尚书。
不寐想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罕见地早起,叫醒了啃啃,嘱咐她照顾好自己,顺带照顾一下幼弟,便离了家,到碧梗山下闲云观拜见九华真人去了。
·八·
尚书府里,湖心的水榭,巨大的椽柱后藏了一个人。
不寐。
他在等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大约半柱香的工夫过后,终于有一抹秀丽的倩影踏上了竹桥,娉娉婷婷地,朝湖心水榭而来。
自不寐从闲云观回来,他便以叶尚书的名义给胡王妃写了一封密信,约她今日戌时到此地相会。他算准了她会赴约,因为她近来频频试探叶尚书,而叶尚书对她几乎毫无招架能力,她以为她胜券在握,自然疏忽大意。
何况,她自多年前,就对叶尚书倾心。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是她多年来求之不得的。
等胡王妃堪堪将莲足踏上水榭,微笑还未全然展开,就听到不寐一声断喝,一张灵符仿佛从天而降,直叩到她脑门!
她没有想到这突生的变故!
正欲疾退,一条系了银铃的索横将过来,恰恰锁紧了她一搦纤腰。而后这索迅速缠上她的四肢,转瞬将她捆了个严实。
胡王妃动弹不得,眼前劲风呼啸,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噗”地直入了她心窝!
不寐眼底全是冷意,看这胡王妃一声嘶吼,面上忽然长出细细密密的狐毛来,须臾便覆盖了半个身躯。
不寐笑:“果然已经成妖了。”手腕一狠,便要将匕首深入。
“住手!”
叶尚书惊得肝胆俱裂,却还飞奔过来,一掌扇向不寐!
清脆的一声,天地仿佛都静了。
叶尚书听闻不寐勒令奴仆今日酉时到亥时都不得接近湖心水榭,心知准没好事。急匆匆赶过来,却看到如此骇人一幕。
他震惊半晌,终颤巍巍道:“你……怎可害她性命?”
不寐冷笑,颊上指印清晰无比:“你就算知道她成了妖,也要一意维护?”
“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尚书面色复杂,有些伤感地合了合眼,疲惫道,“你先退下。等会儿,我自给你一个交代。”
不寐冷笑点头,退离水榭。然而转到岸上一棵枯树之下,他从怀里拿出一只铜铃,贴到了耳边。
只要那索还缚着胡王妃,通过索上的银铃,他拿铜铃一样可以清楚听到那边的动静。
不寐听了良久。
他听到胡王妃向叶尚书倾吐从十六岁就开始的倾慕。她为了叶尚书嫁入王府,她为了叶尚书争权夺利,她为了叶尚书,向一只成精的狐狸出卖灵魂。
她也同样为了叶尚书,杀害了有一时挣脱她控制便要杀叶尚书的安亲王。
她大半生,都是为叶尚书而活。为他曾经一个眼神,为他曾经一句温存,至死,也不后悔。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轻轻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过一时一刻,想过要娶我?”
不寐听到叶尚书沉默了很长时间,而后温声却又坚定道:“我负你一生,是我的不是。
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叫不寐,一个叫无眠。”
很久很久以后,胡王妃涩声道:“我明白了。”
胡王妃终究没有死在此日。谁都没有想到,不寐最后会放过她。
不寐改变心意,除了有感于她一生不悔的情深,也是忽然想起了老先生曾教过的一句诗,一些故事。
不寐,无眠。
传说曾有人在痛失爱妻后道,愿以长夜不眠的思念,来报答你一生的愁苦奔忙。
此生,再不他娶。
·九·
冬季最冷的那日,便是尚书夫人的忌日。
叶尚书抱着幼子无眠,身后跟着长子不寐,在尚书夫人的坟头上了香,将一卷儿冥纸化了。
无眠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趴在叶尚书怀里,睡得正香。而叶尚书穿得薄,却久久立在亡妻碑前,默然无语,不知失神想着什么。
不寐站在叶尚书身后,偷偷从怀里摸出一只木盒。打开来看,里面居然是缠着麻布的小耗子啃啃。
啃啃抬着头,一双漆黑干净的眼睛望着不寐。
不寐压低了声音:“转过去!”
啃啃愣了片刻,乖乖地转过身,面朝着尚书夫人的墓碑。
她竖起一双耳朵,又听到不寐小声道:“作揖!”
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