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会说出那种话。
实在离谱!
他脸色变得难看,
“陆先生,没必要自污吧?”
陆时权作未闻,仍然不给面子道:“林先生,你如果是来找事儿的,那就赶紧走。我没这么多闲工夫陪你耍。”
林纾:“……”
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被当场送走。
辜鸿铭努力憋着笑,对林纾眨眨眼,说道:“看吧~刚才说什么来着?”
确如他所说,
陆某人,不好相与。
林纾连做几个深呼吸,平复了因愤怒不断起伏的胸口,之后道:“陆先生,你我皆是译者,本应惺惺相惜,怎么会……”
陆时挑眉,
心道,
林老头的翻译其实更适合叫二次创作。
就比如,1897年翻译、1899年出版的《巴黎茶花女遗事》,即《茶花女》,
当时,林纾半点儿不懂法语,
那是怎么翻的呢?
他竟然请王寿昌手捧法文原著、口述内容,再由他自己整理润色,以精美的文言编纂成集。
现代人都知道这种二手翻译的事有多不靠谱。
陆时明知故问:“先生翻译过哪些作品?”
林纾笑,
“《巴黎茶花女遗事》。”
回答的时候显得颇为自得。
陆时又问:“如此看来,你在法语上的造诣很深?”
“这……”
林纾也就认识少量单词,读写勉强合格。
他说道:“吾之翻译,以讲好故事为第一要务,语言文字之准确,并非首要追求。”
陆时不由得笑,
“语言文字都翻译得不准,又如何讲好原著的故事呢?”
林纾双眼缩了缩。
20世纪初,清朝文坛上正流行欢场文学,做为才子佳人变体的狭邪大行其道,
其中有很多出名的作品:
《海上花列传》、《九尾龟》……
这些欢场文学的重磅作品先后出现。
而同时期的《巴黎茶花女遗事》的主角是妓女,正赶上潮头浪尖,成为爆款正当其时。
这件事难免让人忍不住感慨:
“中外老司机,惺惺相惜。”
当然,《巴黎茶花女遗事》和那些欢场文学终究不同,属于是以妓女为主角里比较少见的纯爱流派,也难怪能独树一帜了。
出版后大获成功,一时间洛阳纸贵。
有此成绩,林纾必然对自己的翻译水平无比自信。
更何况,他翻译的时候,丧妻不久,心境悲凉,每次译到深情缱绻、缠绵悱恻之处,便忍不住痛哭,
从这个层面讲,他也不允许陆时质疑《巴黎茶花女遗事》,
“陆先生过于狭隘了。”
陆时撇撇嘴,实在懒得多说什么,
“刚才还说我大度,现在却变成了狭隘。这样也不错,正好给我送客的借口。”
他扶住门框,
“请吧。”
林纾皱眉,
“陆先生藏头露尾,不敢讨论,实非译者所为。”
陆时说:“我本人确实是翻译没错。但我认可你也是翻译了吗?你连翻译都不是,咱还讨论什么?”
林纾:“……”
被怼得说不出话。
旁边的辜鸿铭清清嗓子,说道:“陆小友,我虽不认可琴南主动挑衅,但也必须要承认,其翻译功底还是深厚的,《巴黎茶花女遗事》确为出色的译作。”
陆时沉吟,
片刻后,他问:“辜老先生,你可知其原著作者?”
辜鸿铭说道:“不是dumas先生吗?”
这老哥直接读了法语。
陆时轻咳,
“那你知道,林先生将之译为哪两个字?”
辜鸿铭回答:“是‘仲’、‘马’。”
陆时回屋取来了纸笔,认真地写下一个读音:
ding。
随后,他道:“会翻译成那两個字,是因为受了闽地方言的影响。在林先生的家乡,‘仲’字念‘ding’,其中,‘i’是‘ü’裂化形成的结果,连读的时候还原回‘ü’。”
辜鸿铭试着读了读,
“‘仲马’读音就是‘dümma’,刚好与法语‘dumas’相同。”
另一边,林纾也不由得点头,
“还真是。”
辜鸿铭懵了,
“说什么呢?伱自己翻译的,自己不知道?”
林纾微微尴尬,没接茬。
刚才所讨论的内容,牵扯到了语言学和语音学,
他哪懂这个?
所以,当陆时进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