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出了宫,回到宅中。
进了门之后,他脸上的愤怒表情顿消,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走到廊下,他脱了鞋,还有心情用掸子扫掉了鞋上的尘土,然后他走过长廊,在静室中吐纳。
他其实没有过激,方才的失态都是演的。
“道长。”
闲云探头进来,道:“听门房说,你生气了?”
“也许吧。”李泌道。
闲云还从来没见过李泌生气,原本还想瞧个稀奇,可惜急急忙忙地跑来,却还是扑了个空,顿觉失望。
接着,他走到李泌身边,低声道:“道长,有人来求见。”
此事并不稀奇,可闲云却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李泌便睁开眼,问道:“为何如此作态?”
“因为来的是个女子,且是个好漂亮的女子。”
……
人是从侧门被悄悄引起来的,在后院的柿子树下等着,虽是个女子,穿的却是一身不起眼的男袍,头上带着幞头。
李泌一眼就认出她来,执礼道:“郡主。”
李月菟转过身来,万福道:“多年未见先生了,我早已不是郡主。”
她不再是以前那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神情里多了些许的哀伤。
“听说先生回朝了,早便想来拜会,可担心给先生引来祸端,故而一直拖到今日。”
李泌问道:“那郡主今日为何来了?”
李月菟道:“我恰好听博平公主议论时局,得知先生今日触怒了天子,担心先生安危,因此前来。”
今日不久前才发生之事,许多重臣都未必得到了消息,以李月菟的身份,却能第一时间赶来,这本身是一桩极奇怪之事。
李泌遂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郡主变了。”
“是。”
李月菟承认道:“人哪有不变的?我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我了。”
她那带着哀伤的眼神之下,渐渐透出一股坚韧来,倒是与她兄长李俶有几分相像。
“我时常觉得,大唐落到如今这个样子,错在我。”
“郡主想得多了。”李泌道,“眼下的大唐未必不好,即便有问题,也绝非错在你。”
“以前父兄与薛白争位,我并未支持他们。”李月菟道,“表面上是因为我不喜欢争权夺势,心软好利用,其实,是我太傻了,我私心里想亲近薛白……我那时喜欢他,因此做了太多的傻事。如今回想起来,恨不得掐死那个愚蠢至极的我。”
李泌没有否定她的反思,而是心平气和地为她解释道:“郡主不必芥怀,年少慕艾,本是人之常情。”
“可我消弥不了我的自责。”李月菟道:“我父兄死了,他们到最后一刻都是恨我的。”
李泌微微叹息。
他是修道之人,本该帮她渡过心劫。
可此时此刻,他站在她面前,发现自己渡不了她。过往的经历在李月菟心底里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缝,不是他说些道家至理就能消弥的。
“想必先生也看出来了,我不再像过去善良无知,近年来,我一直以在学一个人,学着变成她那样的人。”
“杜二娘。”
“是。”
李月菟其实与杜妗有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她从小丧母,由韦妃抚养,而杜妗成了太子良娣时远比韦妃年轻漂亮得多,且极具威胁感。
当年杜妗进了太子别院,李月菟就能感觉到杜妗的心机深沉、野心勃勃,她不喜欢她那样,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要那样。
“父兄在时我从未帮过他们,可他们走后,我却继承了他们的遗志,暗中积蓄力量,我去见过仆固怀恩、郭子仪、李光弼……同时还得避开杜妗的耳目,我只有成了杜妗那样的人,才能做到。”
时至今日,这一切对李月菟都尤为艰难,她必是受过了很多的委屈,说着说着,鼻头微微泛红。
她吸了吸鼻子,又道:“其实我一直在暗中打探先生,观察先生是否真的忠于薛白。今日才敢下了判断,前来见先生。”
李泌道:“我竟一直未能发现。”
“我毕竟也吃了那么多亏,总该变聪明些。”李月菟道:“薛白是想要立杨氏为妃了吧?此事,破了先生的底线。”
李泌道:“杨妃之事,陛下确实过份了。”
李月菟道:“郭子仪未能胜,我已无它法可想。如今李唐社稷危在旦夕,请先生助我刺杀薛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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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那一身道袍本就吸人注目,再加上今日捧杮子入宫、愤然而去的显眼的动作,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元载耳里。
元载顿时警觉,坐立难安,不停地思忖此事。
“上次献两颗红丸,使我受陛下猜忌,此番献两颗红柿,居心叵测。”
正捉摸不定之际,门房却是来报,称薛瑶英回来了。
薛瑶英是元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