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洞悉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却隐而不发,还亲到寿安县,要做什么?
崔洞额头上冷汗便流了下来,连忙翻身上马,疾驰回去找崔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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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县署前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朝廷重臣。
终于,他们得到了天子的召见,鱼贯而入,走进那逼仄的公堂。
薛白站在那公案后,依旧穿着那一身布衣,衣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
“圣人万安!”
“臣等救驾来迟,请圣人赐罪!”
薛白一言不发,目光看着堂中被捆着的一对人,正是胡不归与他的管事。
百官们也只好纷纷看向此二人,都是聪明人,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谁。
崔祐甫沉吟着,先开了口,道:“想必这就是冲撞圣人的两个罪魁祸首?”
他是不愿事情闹大的,遂用了“冲撞”二字而非“刺杀”,把二人定为罪首,也是希望不要牵连更多人。
“嘭!”
薛白一拍惊堂木,忽然发了火。
“来,把你们方才对朕说的话,与百官们再说一遍!”
“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胡家管事已经吓得失禁了,魂魄也丢了,瘫在那儿,除了该死什么也说不出来;胡不归也没好多少,除了还不停地冒汗,整个人就像一坨死肉。
“不说?朕替你们说。”
薛白丢掉了手里的惊堂木。
“朕查不了这个案子,因为不会有证据,农户们是拿到了春苗贷赌个精光才借的高利贷,在这寿安县,胡公说的话就是法!”
“嗝。”
胡不归听得这话,一口气上不来呛了一声,两眼一翻,径直吓晕了过去。
“臣请诛此獠,以儆效尤。”
“杀他简单。”薛白道:“这些年,被他们强抢豪夺的田地怎么办?被剥掠的农户们怎么办?诸君可有章程?”
百官们当然有人知道,但薛白才问完,已有人站了出来。
众人目光看去,赫然发现这是新任的洛阳尹,张巡。
张巡迁任洛阳尹的任命就只是前几天的事,彼时还没人反应过来,现在联想到今日的大案,朝臣们才明白天子是早有预谋。
“臣上任以来,查访了各县的田册、丁册,发现寿安县令贪赃枉法,罪行累累,臣请一一核对。”
“允。”
“陛下,是否先回东都……”
“就在这里核对。”
张巡遂招手,让人把寿安县令押上来,同时搬来了数十册的文书。
崔祐甫见状,知道避不过去了。
事实上,大家都清楚,天子要解决的不是一家一户的问题,而是大唐立国百数十年积累的弊疾,这是块硬骨头。
他原本想徐徐图之,但现在也只能陪着硬啃。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巡竟是极有耐心地辨别寿安县记载的田亩数量与真实的数量,并分析那些逐年递减的田亩去了何处,再往下,便扯出官绅勾结的问题。
正在此时,有人道:“赠光禄少卿崔璩求见。”
“崔璩是崔行功之曾孙吧?华州刺史崔之子。”张巡似在回想,喃喃自语道:“他叔父崔铣娶的是中宗皇帝之女定安公主。”
这又是在有意无意地表明,他是有备而来。
那些朝中与崔家交好,有心想要替崔家说话的官员们便不得不掂量一二了。
崔璩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公堂,颤颤巍巍地对薛白见了礼。
“老臣无能,虽已致仕,也该看顾一方。可未能尽心,使陛下在寿安县受了惊吓,罪该万死。”
博陵崔氏的辉煌虽然已衰退,但至少在崔璩上一辈,还是封公封爵,陪葬帝陵。崔璩说出这一番话来,姿态已算是低的了。
薛白道:“朕受惊吓事小,寿安县的官署欺虐百姓才是大事。”
崔璩看了眼那一撂撂田册,知道里面必然也有崔家与县署勾结,兼并田地且以不法手段避免税赋的罪证。
怪不得让崔洞送来县令的罪证,天子根本不屑看一眼。
“老臣以为,春苗贷是善政,此獠万不该为私欲而毁百姓生计,进而冲撞陛下。”崔璩没有太多犹豫,缓缓开口说起来,“此番,寿安百姓遭了大难,崔家愿捐出钱粮、田亩,弥补百姓们的损失。”
这话很直白,也没有任何高明的地方。
但有用。
薛白深深看了崔璩一眼,点了点头。
“朕来,不是来问你讨钱的。”
“臣绝非此意……”
“朕也没有受伤,你不必自责。”薛白道:“你虽致仕,但深谋远虑,当为大唐中兴出谋划策。春苗贷能引出这样的变动,就此,你也上一道折子来。”
崔璩道:“臣遵旨。”
“朕乏了,摆驾回宫。”薛白随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