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学斌摊着沾了血的手不说话,彭先生只好出言道:“望您节哀。”
络腮胡子得此言,猛吸了一口气,再而两眼翻白,便是要向后倒。彭先生上前一步拉住了络腮胡子的肩膀,才是没让他栽倒在地。稳住了这个络腮胡子,彭先生招呼着方学斌:“搭把手,扶到屋里歇着。”
方学斌应了一声,把手上的血抿在了自己衣服上,就要上前搀扶。络腮胡子却是推开了彭先生,挥手拦住了方学斌。靠一条拐撑着,也是站稳了。他说:“我还能站住,死不了。”
“生老病死,必然一遭。”彭先生劝慰道,“古人云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令郎为大义大节而死,乃英豪。”
“彭先生,我是个粗人,您说的话我听不太懂。”络腮胡子摸了一把眼泪,“我现在只恨自己没有能耐。老毛子杀我村上下二百多口人,我和我家小子探亲戚,才是活了命,为报仇到这团里面来的,就想着多杀几个洋人算是报仇。可……我家小子还没娶媳妇呢,这是我……这是我以后的念想。我这……”
说到这儿,话说不下去了,络腮胡子泣不成声。彭先生看虎子从前院过来,连忙招呼:“虎子,过来,扶他回屋歇一会儿,沏壶热茶给他暖暖身子。”
虎子一见得此情此景,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紧走两步搀着过了络腮胡子的手。这一回络腮胡子也不再拒绝,任由虎子扶着他回了屋里。
这间房里住的全都是团的重伤员,有七八个人。他们见络腮胡子回了屋,神情悲切泪涟涟,也就都明白了,一时间屋内没了别的声响,只剩下络腮胡子抽泣的动静。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多大的愁苦?铁打的罗汉,这个时候也要忍不住掉眼泪的。有人说乱世里人命不值钱,可那好歹是一条人命。是人就有六亲眷顾,哪一日撒手人寰了,若是一个哭的都没有,要么就是亲戚朋友都死绝了,要么就是秦桧之流,这是要拍手叫好的。再不值钱的人命,到了在乎的人眼里,那也比天都大。更不用说,那是他的儿子。看着络腮胡子哭成这样,虎子也是心有戚戚。
自小跟着彭先生作法事,礼出殡,虎子见过太多死人。可这两个月来,团的伤员不治而死的,给他的感觉有些不一样。屋外面的雪化得干净了,可人心里的雪却是越落越大,越积越厚。
他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好是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安慰道:“节哀顺变。”
络腮胡子没搭理虎子,仍旧是把脸埋在手里,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虎子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出了屋。刚打这屋里出来,虎子迎面瞧见了从前院急匆匆赶回来的赵月月。他唤了一声:“黄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原来今天一早,赵月月应约去给别人看事儿了,现在不过巳时,按说还不应回来。赵月月见了虎子,忙问道:“那边的事情简单,已经没事了。爹呢?我有事找他。哎,你也过来。传文姐告诉我,十七奶奶那边有信儿了。”
“十七奶奶那边有信儿了”,这句话,听在虎子这里头好似是一声炸雷。先前胡府仙阁那边,把焦恩给接走了,说是由他们来破解这个阵法,好是让焦恩开口。跟这“仙师”纠缠几年时间,现如今终于是要知道这人是何方神圣了,虎子心中很是不平静。他心说哦待知晓了是何人,定要亲手斩下这贼人头颅,以报前仇。
两人唤来了彭先生、李林塘与赵善坤,鬼家门全都到齐了,赵月月才是唤出了胡传文来。
胡传文自赵月月身上的窍穴里脱离了,幻化出人身,先是行了一礼:“小仙胡传文,见过诸位。”
“不必客套。”彭先生忙道,“十七奶奶可是问出了确切的话来?”
胡传文点了点头:“十七奶奶确实问出了确切的话来,只是吩咐了下来,这件事我们胡府仙阁出来的,都不许插手,我也不知道是谁。奶奶她把这信笺给了我,要我转交给彭先生。说问出来的话,都在上面。”
说完话,胡传文拿出了封信来,递到了彭先生手里。这信封上刻印着一个精致的小阵法,若是遗失了,不懂破解之法的人蛮力拆开,信笺便是会化成一团灰烬。
彭先生见这阵法却是一笑。这分明就是将焦恩身上束缚开言的阵法简化一番而后化用了,印在了信封上。若是换了旁人未必能看得懂,彭先生可是研究了这个阵法好些时日,现如今简化之后的阵法自然是能轻易解开。
这个阵法的作用其实不是防止信件遗失之后内容不外泄,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考量,十七奶奶就不会化用焦恩身上的阵法。毕竟最应该防的人是“仙师”,而是阵法,原本就是他所绘制的,岂有不能解开的道理?十七奶奶此举,是为了让彭先生安心,告诉彭先生这阵法她已经吃透了,琢磨明白了,乃至于都足够拿过来用了,信上的内容,可信度也就高了不少。
带彭先生随手抹去了阵法,把信纸拿出来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