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和元芷一人一个书案,各忙各的,也比和那帮老狐狸勾心斗角过得舒坦。
和那帮臣子呆一起的时候,他得时刻扮演明君,端庄肃穆,御下宽和又得不失威严。
哪里有和元芷一起自在?
方元芷自知昨日是自己理亏,所以一大早就过来,想献个殷勤,也好让此事早些揭过去。
朱见深果然踩着点坐着御辇过来了。
只是看到元芷就下了辇,打算和她手拉着手散步回空濛阁。
此时秋高气爽,空气晴朗,是京城难得的好天气。
方元芷却没来由地感觉一阵皮肤发紧,浑身汗毛倒竖。
她让内侍们团团把朱见深围住,一行人快步返回了空濛阁。
覃吉是个机灵的,早就安排人把沿途附近区域都翻了个遍。
果不其然,在一个假山里发现了被扔下的箭矢和弓。当天也查出来了是什么人欲图谋不轨。
原来是个面生的年轻内侍。虽没查出幕后主使,可此事也让大家都把心提了起来。
朱见深看到方元芷面色发白,反而安慰她:“二皇子一出生,朕就一直等着这一天,没想到居然前面那些日子都很太平。”
方元芷白了他一眼:“这还太平?饮食和衣物若不是覃公公和各位内侍检查的仔细,你怕早就倒下了。如今连放冷箭的招数都使出来了!”
朱见深把元芷搂进怀里,感叹道:“这一天终归是逃不掉的。”
方元芷愈发觉得心里发酸,她低声说道:“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你若是走了,我也随你去。”
朱见深愣住。
方元芷吸了吸鼻子,挑衅似地看着他:“以为我不敢吗?古有虞姬死辞项羽,今有元芷誓死追随吾皇,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你总该踏实了吧?”
朱见深半天才回过神,他傻傻笑了:“朕可不是项羽。汉兵也没略地,也没有到四方楚歌的时候。”
顿了顿,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又补充道:“元芷,朕不要你死殉,朕要你好好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
方元芷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你若死了,可就说了不算。到了黄泉路上,你可赶不回我。我才是神医。”
朱见深傻傻笑着:“我的傻元芷,可真是傻透了。”
可他也是真正地开心。
之后的日子,皇宫里风声鹤唳。周太后对宫女和内侍们从上至下仔仔细细筛查了一遍,查抄出不轨之物的全部都打发出了皇宫。
许多孙家在皇宫里安插的明桩暗桩被清理了一波。
这算是周太后与孙家头一回站在了对立面上。
孙家的警告和报复很快就来了。
周太后的弟弟周彧被弹劾。说是其纵容家童占领贫民田地。朱见深派了两次御史去调查,结果都说是周彧之罪。
朱见深此时对文官集团的掌控很是到位,直接把几个御史都下了锦衣卫大狱,彻底维护了娘舅。
周太后听闻如此处置结果,终于对重庆公主感慨道:“你弟弟还是个心里有数的。”
周太后被朱见深冷了那么久,也开始真正反思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尤其是看到儿子把冷了大半年的方元芷藏到西内娇宠,她也终于明白了,儿子看似冷心冷意,实际上心里有团热火。
这母子关系破冰的第一步,总要有人迈出。
朱见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终究,她还是痛定思痛,迈出了与孙家决裂的第一步。
十月十四日,皇太后圣旦的时候,周太后当着众多朝廷命妇的面儿,训了孙瓒的夫人好几句,对孙琏夫人蒋氏倒是亲热地拉着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这给了外界十成十的暗示:皇宫支持孙琏未来继承会昌侯府,而孙瓒已经被皇宫厌弃。
结合上个月皇帝明升实际免了孙瓒在锦衣卫的职务,一众达官贵人也都明白了,会昌侯府没有丧失帝心,可孙瓒失宠了。
皇太后圣旦节后不久,孙琏就从锦衣卫调任为府军前卫指挥使。这可是实打实的正三品武官职位!
那些本来围绕在孙瓒周围的权贵人家,也纷纷起了心思。
会昌侯也在府中面色阴晴不定地沉思。
他的年纪越来越大。以前他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培养孙瓒上。若非孙太后当初非要孙琏当世子,依他自己的意思,自己这个会昌侯也该由孙瓒袭了去。
本来他以为孙琏是个废物。可没想到这几年以来,废物居然浪子回头,性情大变。
兄弟俩隐隐有分庭抗礼的意思。
会昌侯此时终于明白了自己妹妹孙太后的当初的用意。
她这分明是为她自己家儿孙打算,让他们孙家自己起内讧啊!
会昌侯不由得苦笑。
自己精明了一辈子,最后却遭了亲妹妹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