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旒云却现得毫不在意,径自走了进去,在火盆边坐下,又招呼其他人:“你们也都进来,如果站在门口,反而引人怀疑。”士兵们这才别别扭扭的都进来了,留下两人在门口守卫,另有一人去向主家讨热水。
尽管他们极尽所能避免打扰,伙计还是把掌柜的喊来了。是一个四十岁开外的男子,虽然上了年级,仍看起来剑眉星眸,仪表堂堂,年轻时应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他自报家门姓李名孝之,是龟山茶庄西疆分号的掌柜:“愿意为各位军爷效劳。”
士兵偷偷查看玉旒云的眼色,后者谈谈道:“我们公务在身只是在此处暂留片刻,军中规矩,我等不能扰民,掌柜的不必麻烦了,借我们口水喝,已经不胜感激。”
李孝之很识得大体,并不多问,立时垂首答应,让伙计们去准备茶水。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果然是只有茶水而已,而且茶叶少得可怜,只见到几根零星的茶叶棍子。
“这人也太听话了吧?”士兵们既惊讶又好笑。
“听话不好吗?”玉旒云笑道,“要是给送来山珍海味,又守在外面问东问西,岂不麻烦。”
士兵们亦笑笑。他们不经手军营各样物资的采买,是以从未和龟山茶庄打过交道。不过听闻有些商家,虽然岑广三令五申不得行贿,他们还是悄悄要给负责的人塞好处,结果东窗事发之后,双方都被打了板子。像龟山茶庄这么一板一眼的,难怪可以长久在岑广治下稳坐交椅。
他们给玉旒云斟了茶,想想不放心,在此反贼遍地的非常时刻,谁晓得哪里会有奸细?又没有其他试毒的法子,只有一个士兵自告奋勇喝了一口,咂嘴道:“味道怪怪的,粗茶就是这样吧?”
“你又喝过什么好茶?”旁人笑他,“喉咙不疼?肚子不疼?那就行了。”
这士兵摸摸肚子:“哪里都不疼,不过这毒药是不是也有过一阵才发作的?再等一会儿?”
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玉旒云既感动于他的忠心,又感到些许好笑:“你们自己说这里都是值得信任的人,现在又疑神疑鬼,早知道不来了。真害怕被人下毒,那这茶不喝也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挠头:要说战场上与敌人厮杀,他们自信岑家军不输任何人。但论及阴谋诡计,他们却是一点儿经验也没有。“要不,还是不喝了吧。”大家决定。
“那就倒一杯来暖暖手。”玉旒云笑着吩咐。其实她心中也对走进龟山茶庄一举颇为后悔,只是此刻她的四肢真的不听使唤了,连站也站不起来,遑论走出此处去。“这里距离旧六部衙门已经很近了吧?”独步行军让她无从对向日以马代步时的距离做出估计。
“也不是很近吧?”士兵们道,“走过去没有一个时辰还到不了。”
那也不值得特地过去向埋伏在彼处的岑家军兵士报讯了,玉旒云想,一来一回,当真龟山茶庄有什么古怪,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还是只有自己多加提防才行。这不争气的身子啊,她默默催促自己,要赶紧恢复过来。
士兵给她递上那杯最终只能用来“暖手”的热茶,她凝视着金黄色水面上自己的倦容。林枢的话怕是真的,她想,那尽头正在一步一步逼近。她不怕死,一点也不怕。但她惧怕死前不能将那些曾经践踏她的人踩在脚下。再有一点时间,一点就够了。
茶杯的温暖融化了她手指的冰冷。失神之下,她不知不觉将杯子端到了嘴边。
“王爷!”士兵见状连忙喝止,这才将她惊醒。不由自嘲地一笑,随即又皱了皱眉头:“这茶的气味……”将杯子端近了,又仔细闻了闻——是一股很浓的参汤的味道!“你方才喝了,觉得如何?”她问那个冒死试毒的士兵。
“就是……不咋好喝……”那士兵也描述不清楚。
是了,问他也是白问,玉旒云想,一个普通的兵士,岂会喝过参汤?“把掌柜的给我叫来!”她吩咐。
士兵们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把李孝之唤来了。他还是先前那副从容的模样,恭恭敬敬给众人行礼:“各位军爷有何吩咐?”
“你……认识我?”玉旒云单刀直入。众士兵不由都是一惊,但是令他们更吃惊的是,李孝之面不改色,只是直接跪下行了大礼:“是,小人拜见王爷。”
“你何以会认得本王?”玉旒云举手示意旁边抽刀戒备的士兵们稍安勿躁。
“小人曾经在西京有幸于鼎兴遇见过王爷一次。”李孝之道,“不过从未曾正式拜见王爷,您不记得小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在鼎兴?玉旒云的确想不起来。况且自己应该从不曾以真实身份出现在鼎兴,怎么还被人认出来?不过此刻也没有必要深究。她轻轻敲击着茶碗的边缘:“你既认出本王,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却悄悄献上参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