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感觉周围有些微光,抬头看,竟然是头顶的石壁有一线裂痕。虽然从那里看到的天幕一片漆黑,但是分明有冷冷的白光透进来,想是雪光了。两人因而可以看清脚下的道路。玉旒云仰起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舒了一口气,倒没有发什么感慨,只是纯粹在黑暗中脚下一步一滑总怕摔倒,浑身每一根弦都绷紧,这时候才终于可以稍稍松弛。
但是一松弛,立刻就感到了疲累。虽然寒毒已经清除,毕竟缠绵病榻已久,又折腾了整日光景,连正经饭也没有吃上一顿,正是饥寒交迫疲倦难当。腿脚便不听使唤,膝盖一软,打了个踉跄,幸亏及时扶住了石壁,才没顺着湿滑的通道滚下去。
“你走不动了吗?”乌昙关切——本想提意背着她走,但是经过了几番恶斗、中毒和跋涉,他其实也疲累得狠。出去暗道之后,还不知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不宜过度消耗体力。于是转而建议道:“就在这里歇歇吧。都已经这时候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玉旒云没有反对。两人找了一处稍干燥的石头坐了下来。玉旒云这时才注意到乌昙衣衫单薄,罩袍穿在自己身上呢。想要脱,却发觉罩袍下自己的衣服撕裂了,竟然到了不能蔽体的地步。
不知方才在无念的石室中发生了何事?算了,她不好意思问,也觉得没必要知道。只求事情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就好。
乌昙的确冷得很,要用内力去抵抗刺骨得寒意,也额外消耗了他不少精力。但是坐在一片水雾般的白光中,让他感觉格外温暖——这雪光就好像星光。他心中念念多少回,回去海岛,回去清辉满天,并肩而行的那个夜晚,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实现了。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说话。默默坐了一会儿,也许是外面放晴了,北风吹散了浮云,月光透了出来,地道里更加亮了,还隐隐有些红光闪现。起初二人以为只是眼花,但随着月色越来越明亮,那红光也越来越清晰,两人不约而同地四下里张望,发现红光来自石壁,他们身后靠着的那一面石壁虽然整体漆黑,但是却布满了好像红色花朵一般的斑点。凑上去细看,这些红斑是半透明的,能反射光线——难怪黑暗时不在意,月光照射就看了出来。
“这难道是水晶么?”乌昙打劫了许多商船,见过各种宝物,不由咂嘴道,“铁山寺竟然是一座水晶山?难怪这里的和尚不种地不化缘,却也不会饿死,还个个吃得膀阔腰圆,练了武功为非作歹!”
“为非作歹是不错,但你又知人家不种地、不化缘?”玉旒云端详着奇异的红色晶石。她在宫中没少见水晶,似眼前这种颜色的正是许多妃嫔命妇的心头至爱。但这些红晶石又小又分散,即使凿出来也不能做成首饰摆设,实属鸡肋。于是笑道:“和尚要是想靠这个卖钱,就是把整座山掏空挖塌了也赚不了几个子儿。不过这景观倒是罕见。好像黑暗里开出许多红花似的——啊,彼岸花,你见过么?”
乌昙摇摇头:“倒是听说过,师父说,是开在黄泉路上花——难道没有走上黄泉路的也能看见?”
“你我方才不是都走过黄泉路了吗?”玉旒云笑道,“好像也没看见嘛——我说的那个是石蒜花,西瑶人管它叫做彼岸花。西瑶太子段青锋还写了首歌,我记得是‘彼岸花,开彼岸。花莫见,叶莫见,到时为彼岸,过处即前生’。”
乌昙在诗文上全无造诣,但觉“到时为彼岸,过处即前生”这两句,仿佛很洒脱,可又让人汗毛直竖。玉、石二人西瑶结盟的经历,他在西行途中大略听了。知道段青锋是个有心机的人物。但是又觉得,既然是野心勃勃的一国太子,和这种阴森的诗句似乎不太相配——成天惦记着“前生”“彼岸”的人,还怎么和对手争个你死我活呢?他自己就从来只看“眼下”而已。
眼下,他只在乎身旁的人——她正望着石壁上的红花出神。
其实乌昙不知道,提到了西瑶,玉旒云就想起自己伐楚大计中的另外一个重要环节,便是出使西瑶的翼王。这位王爷虽然身怀武功,对自己的本领也颇有自信,但是并不打算冒险穿过楚国,而是选择走水路,从大青河入海,然后南下至天江入海口,再逆天江而上。这样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却相对稳妥。他在江阳购入一艘大船,外表平平无奇,但内里却装饰得豪华万分,又找来些面目姣好的少男少女作为仆役,理由是:若非如此,西瑶人怎知他是货真价实的王爷?驾船的是海龙帮的几名帮众,先将他和玉旒云载出江阳,谎称回西京养病,之后,才分道扬镳。
那还是五月底的事。算起来,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西瑶,不知见到了段青锋没有,又谈得如何呢?他也许会玩点儿花样,不过,拿下楚国,对他也是有利的,所以应该会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