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玉旒云豪掷一百五十万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郢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从前馘国的遗民,只知道玉旒云是个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而樾国派来得官吏及迁来的百姓都听说玉旒云治军甚严且难以相处,谁料她不仅在西疆和诸位公子哥儿花天酒地,还为了玩乐而置办起别墅来。这怎不叫众人的下巴都掉到了胸口上?
袁哲霏等一帮公子哥儿自以为已经和玉旒云混得很熟了。俱道:“这事有何好惊讶?人家是堂堂议政内亲王,享受惯了锦衣玉食。行军打仗的时候风餐露宿,憋闷得慌。如今好不容易来西疆游玩,自然要住得宽敞,吃得开心。老窝在平北公那疏于打理的别苑里,可委屈死了!”
尤其袁哲霏——当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正向三五狐朋狗友吹嘘自己英勇负伤的经历。若是露出半分惊讶之色,难免显得他和玉旒云不够亲密。因得意洋洋摸着剩下的那只耳朵,道:“内亲王早就计划着要买别墅了——这三处地方还是我推荐的呢!其实我推荐了五处,不过她老人家担心都买下也住不过来,当时坚持只挑一处,没想到真去看过,又难以取舍了。嘿嘿,我本还说要陪着她一起去看看,谁知我受了伤,她也着了风寒。要是我和她一起去,细细比较,说不定就能挑着一处最称心的,免得她东住两日,西住两日,奔波劳累。”说着,又把刚听到玉旒云所购置那三处别墅的优劣品评了一番。
他们朋友多半信半疑。有人道:“看王爷可以出来逛园子,想是身体已经康复?上次王爷请我们去打猎,我们也应该办一次宴会,回请王爷才是。袁兄既然与王爷交情匪浅,不如由袁兄牵头,咱们一同做东?否则以咱们的身份,王爷未必肯赏光。”
“这可不能随便牵头。”袁哲霏连忙替自己圆谎,“此间论起交情来,以岑大人与王爷相识最久。咱们朋友当中,也以他年级最长官职最高,当由他出面才合宜。”
“不过岑大人家里正办丧事。”有人提醒,“曹大人头七刚过,怎么能让他出面筹备这些寻欢作乐的事?听说平北公的病才刚有起色,要是知道岑大人跟我等饮酒作乐,只怕又要被气得躺回病床上去。”
这一说起曹非攻,自然话题就扯到了复兴会上。毕竟,他们也在这桩惨案之中失去了好几位伙伴——郢城府昨日已经定案,今早张榜通缉复兴会中人,又劝谕郢城百姓,不可窝藏包庇反贼,否则与反贼同罪,若向官府举报,令反贼落网,赏银一百至五百两不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说遗民中又开始担忧起来了。”有人道,“这反正不会樾人,要找也是在咱们遗民中找。谁说错一句话,行错一步路,可能立刻就掉了脑袋。”
“你这是杞人之忧!”袁哲霏斥道,“快不要再把这些‘遗民’什么的话挂在嘴边。那姓曹得就爱用这话来挑拨离间。你们不记得了吗?他当初挑唆着张大人要捉我们去问话,我是怎么在内亲王面前替大伙儿辩白的?我说,自从馘国覆亡,我等归降大樾国,这西疆就只有大樾国的子民。内亲王当时可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曹非攻自己也遭了报应,当天就被贼人杀死。咱们受惊的受惊,挂彩的挂彩,殉国的殉国,是怎样和反贼殊死搏斗,内亲王她老人家火眼金睛,可都看着呢!她都不怀疑咱们,你们倒自己害怕起来?”
“话虽这样说……”余人仍是心中害怕,“现在这架势,官府鼓励人去举报揭发。正所谓三人成虎,有几个人纠集起来同声污蔑我,我还不百口莫辩?你们可想想,咱们的仇家也不少——岑家军那群莽夫素来就看咱们不顺眼,趁着这样的机会,会不会来陷害咱们?向日还有些跟咱们在青楼争过姑娘,在茶肆夺过戏子的,会不会觑个空子诬告咱们?撇开他们不说,咱们是不是还有未还上的帐?那些债主平日对咱客客气气,又会不会在背后摆咱一刀?”
“你越说越疯癫!”袁哲霏摇手,“诬告就能随便告得成?你们没看姓曹的活着的时候,指着咱们的鼻子说‘前朝遗民’那架势?这都没能把咱们怎么样!张大人说要找咱们问话,也不了了之。现在姓曹的去了阴曹地府,岑大人回来了。有他在,谁还敢欺负咱?况且还有内亲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