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传三太太养小白脸,她妹妹捧戏子,而她们的姨妈则看破红尘打算散尽家财去做尼姑。”晋二娘回答,“那姐妹俩的事是不是真的,我就不晓得。不过那老太太的确是已经去了清水庵出家。”
这都是什么张长李短的玩意儿?小莫皱着眉头。玉旈云却觉得“清水庵”三个字甚是耳熟——不就是前朝女眷出家之地吗?这个散尽家财的老妇人能有一座价值百万的宅子出售,想来若不是自己出身显贵就是夫家为前朝权贵,所以哪怕遁入空门也不是随便找个尼姑庵,非要和前朝贵妇凑到一处才好。
晋二娘又继续解说她的图文。无非是某家有一件什么珠宝古玩,或者一处宅子,因为种种原因要卖出去,此后又因种种理由转手了几次,最后卖给或抵押给了晋二娘。虽然有些原因看起来离奇——什么宅子闹鬼之类——但大部分都是主人病逝、主人离开西疆、或者急需现银周转等,并无可疑之处。尤其,正如晋二娘先前所说,所有这些交易都是不同的人,不同的货物,真金白银,买卖数次。互相之间即使有牵连,也都是亲戚朋友。并非好像玉旈云在凉城所策划的,一间商铺用假银票瞬间掏空了银库。
乌昙向来不谙权谋之术,听得一头雾水。小莫毕竟参与了凉城假官票风波,之前又听晋二娘说了半天“挖到宝藏”,暗想,莫非是有人在郢城发现了废帝藏匿的财宝吗?仔细看晋二娘所画的那张图,最初拿珠宝古玩出来卖的又都是不同的人。晋二娘报告说有人“吸纳白银”,可看这张图,明明是许多人在做买卖,何来“吸纳”之说?
玉旈云看得更仔细些。“各家的太太、姨太太似乎卖了不少首饰嘛。”她道,“还有各位青楼头牌,也吃穷了好些恩客。清水庵和铁山寺颇捞了些香油钱——就是要造纯金的佛像也应该够了吧?”
晋二娘笑了起来:“王爷果然火眼金睛。据小妇人所查,一千万两银子最终差不多就是去了这几处地方——清水庵、铁山寺、还有百媚阁、芳菲园和牡丹馆这三座青楼。有好几位姨太太都是出身自这三家青楼呢。”
“哦?”玉旈云的心中电光火石。瞬间,那白绢上纵横交错的图文仿佛活了,扭动着,连成一片,一个阴谋、一条诡计,呼之欲出:清水庵是前朝皇妃们出家之地,铁山寺高手云集备受历代馘国皇帝敬重,而烟花之地则有不少前朝宫廷乐官伶人甚至妃嫔美女藏匿其中。这些隐身江湖的人和归降樾国的达官贵人不同,不会时刻处于樾国朝廷的监视之下。借着僧尼、娼妓的身份,他们可以自由与前朝权贵联络。无形之间,已经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传递着消息,搜罗着银钱,招兵买马,等待着时机成熟。她的眼中闪出利剑般凛冽的冷光。
小莫是个机灵的人物,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咱们一直说要剿灭的复兴会,难道就是这三家?”
“哼!”玉旈云冷笑一声,算是认同了小莫的猜测,“一千万两!我和平北公踏平馘国,用兵二十万,也不过三百万两。他们这一千万,是倾全国之力,要与我决一死战么?”
晋二娘眯着她的三角眼:“二十万兵力饷银三百万,一千万两少说也可以动用六十万人马,可是现在西疆境内有六十万前朝的兵卒可以发动吗?”
“别说前朝兵卒,就算是要发动民夫,西疆也没有六十万壮丁。”玉旈云不屑道,“一千万两,难道是要去蛮族雇些士兵回来?还是打算送给楚国,让他们再派兵来支援?”
“小妇人不是带兵的元帅,这些借兵打仗的事,我可不懂。”晋二娘道,“我只知道,如果再有人拿些珠宝古玩田地宅院来卖,我一定给不出现银。不是我吹牛——托王爷的鸿福,我们鼎兴在西疆是买卖做得最大的银号。若我鼎兴交不出现银来,别家一定也交不出。到时候如果有人来砸我的铺子,还请王爷替小妇人做主。”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是提醒玉旈云防备凉城挤兑风波重演。要打一场兵戈相向的战争,固然需要招兵买马,要看看能发动几多兵卒。但若是打一场不流血的战争,让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这一千万两只需要继续装在反贼的荷包里就已经足够。
“你现在还能调来多少现银?”她问晋二娘。
“小妇人已经去调了。”晋二娘道——原来就在玉旈云夜访岑家军大营的那一日,她家当铺、珠宝铺等店铺相继去票号借调现银,却被票号掌柜告知现银不足,她已经下令去其他西疆境内的分号调集现银。之后,当其他分号也报告现银短缺,她意识到事有蹊跷,即一面命人去西疆之外的分号调银,一面暗中调查事因。本想早些向玉旈云报告,只是玉旈云一直昏睡不醒,她今日方才登门。“距离此处最近,就是小号在甘州的分号。”她道,“只不过甘州并非富庶之地,就算那那里的银子都调来,大概也只有五、六十万两而已。”
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玉旈云皱眉:“用五十万来填补一千万的窟窿,真出现挤兑,我也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