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要张材毅招呼,自找了个师爷的位子坐了下来,一边翻着案上的卷宗,一边道:“来,来,来,张大人千万不要让本王妨碍了。该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只当本王不在这里就好了!”
张材毅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玉旈云“不在这里”,战战兢兢往自己的位子上去,踌躇再三,才挨着椅子边儿坐了,继续审问堂上跪着的一胖一瘦两个汉子。而袁哲霏等一大群花花绿绿的人都在堂下气势汹汹地立着,竟好像他们才是官老爷,是前来找张材毅问罪的。
那胖瘦二人满面委屈,只是叫冤。玉旈云翻看早先师爷的记录,原来此二人乃是城中两个马贩子。昨日玉旈云等在松针峡出事的时候,他二人刚好前来府衙报案,说是伙计发现有马匹不翼而飞。细问之下,说是当日有两个熟客来到店内买马,伙计斟茶倒水忙于招呼,没想到一转眼,这两个熟客都不见了踪影,且卷走店内银票若干,以及门前良马数匹。掌柜的四处搜寻不果,唯有报告官府。原本不过是一桩寻常偷盗案件。官府询问那两名“熟客”姓甚名谁,有何特征,以便捉拿。伙计报称两人都姓袁,一个叫做袁复兴,一个叫做袁复国。师爷照样记录在案。哪知到了夜晚,就传出乱党行刺之事。师爷再看那记录,不由大滴冷汗——这袁复兴、袁复国,用是馘国皇室之姓,又以复兴故国为名,还不是乱党中人吗?胖瘦两位马贩子竟长期与乱党有生意往来,岂不是同党?张材毅立刻找二人来问话,训斥道:“见到此等姓名,常人都会警觉,你二人竟说不知?可不是胡言乱语?还不速速招来?复兴会究竟藏身何处?”
从苦主变成了反贼,胖瘦二人一个捶胸,一个顿足,嚎啕大哭。
堂下袁哲霏等人都嘿嘿冷笑:“哟,这年头,不仅以言入罪,连名字都会让人掉脑袋了!馘国覆亡才三年多,人家的名字却是几十年前取的。袁乃是此地大姓,当年人家的爹妈又不知馘国会覆亡,给儿子取名复兴、复国,有何不妥?如今虽然变了天下,但父母取的名字岂能随意变换?你张大人却要因此给人扣上乱党的帽子,简直专横霸道,毫无道理!”胖瘦二人见有这许多贵胄子弟支持,也壮了胆子,继续喊冤。胖子还道:“各位公子说的果然不错。小人的婆娘也是姓袁,但只不过是个乡下婆子而已,跟前朝皇帝可没有丝毫的关系。”
张材毅的案子眼见就要审不下去了,愤愤瞪着袁哲霏等人:“诸位公子,本官请诸位前来帮助追查乱党的行踪,诸位若是得闲,可以去后堂稍坐。若是非要听审,还望保持公堂肃静。再要胡乱插话,本官可要轰你们出去了。”
“好大的官威!”袁哲霏怪笑,“但是要说协助追查乱党行踪——我看这两位掌柜其实也应该是大人请来帮忙的,怎么能向犯人一样审问?既然他们也是来帮忙,咱们也是来帮忙,不如大人有什么话就一起问了,大家说明白了,也要各自去忙旁的事情。吾等可都不清闲呢!”
“没错!没错!”人群里一片附和之声。张三说要去赏雪,李四说要去烹茶,王五又说新谱了曲子要送给晴月楼的头牌红姑……总之个个都有风雅之事,并非张材毅这等俗人能明白。
玉旈云本想看看两派乱斗。见袁哲霏这边太过气焰嚣张,就把卷宗拿起来在案头敲了敲:“诸位公子,少安毋躁!大家来到府衙,不就是想速速查清刺客的行踪好将其捉拿归案吗?对张大人办事的习惯有何不满,也都是小事,切不可耽误了张大人查案。”
这样,袁哲霏等人才不敢再出声了。玉旈云又接着道:“不过张大人,我看这两位掌柜的也并非什么复兴会的同党,便是那什么袁复兴、袁复国也未必是反贼。既然这名字犯忌讳,反贼怎会特特用这样的名字来吸引官府的注意呢?大概他们就是寻常的骗徒盗匪而已。复兴会的逆贼是要剿灭,但也不能乱兴冤狱。若是把个郢城搞得鸡飞狗跳,那才正中了反贼的下怀呢!”
张材毅怔了怔,起身垂首道:“王爷教训得极是!”
玉旈云摆摆手:“什么教训?只不过是本王一些粗浅的看法而已。胡乱插话,打断了张大人审案,还望张大人不要介怀——不过,昨夜抓获了匪徒何在?怎么不先审问他?”
“回王爷的话,已经连夜审问过了。”张材毅道,“只是,此人口风甚紧,出了承认自己是复兴会中人,其余一个字也不说。”
玉旈云仍是把玩卷宗:“口风紧?能紧到哪里去?又不是哑巴,总有让他开口的办法。就算是哑巴,也能让他写,让他画——除非他死了——便是死人身上也能找出些线索来。岂有放着人犯不去审问,却凭自己的推测四处抓人的道理?张大人办案一向是这样的么?那本王可要好好查一查,看你郢城这几年来有多少冤假错案!”
张材毅可没料到玉旈云忽然呵斥起自己来,被那凛冽的眼神所震慑,一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