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此刻的徐阶却没有丝毫睡意。
先前严嵩在宴会上说的那些话,如同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不停闪过。
「唉,真没想到,我徐阶也会有这么一天!」
书房内,只见徐阶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
其实一直以来,对于自己背后家族的所作所为,徐阶都是有所察觉的,不过,他却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随着徐阶的官职一升再升,他所在的家族也趁着这个机会,大肆兼并土地,现如今,松江府近半的土地都被徐阶所在的家族所占有。
不仅如此,徐家还拥有数量可观的织机,大量雇佣工人,用以产出丝绸。
纵使在朝廷施行官绅一体化纳粮的政策以后,徐阶背后的家族,每年能够积累下来的财富,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对于家族里的这些行为,徐阶一开始也是严厉禁止,但是架不住族里的那些人苦苦相劝,后来,徐阶也就选择眼不见为净,听之任之了。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族里派来的那些人,徐阶向来是冷脸相待,从未给过好脸色。
而为了麻痹自己,徐阶开始不停地给自己找借口,毕竟,在大明,这么做的人不止他一家。
无论是那些商贾富户,还是***勋贵,都在想方设法地兼并更多的土地。
而不久前,赵贞吉派人查抄嘉兴袁家一事,却在无意间给徐阶敲响了警钟。
毕竟,整件事完全可以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要知道,赵贞吉现在的身份可是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哪怕是在封疆大吏的行列中,赵贞吉的分量也是无比地重。
就是这样一位封疆大吏,却指使下属,以私藏兵器,意图谋反的罪名,查抄了嘉兴袁家!
要知道,在事情发生以后,徐阶还特意派人调查过,最终调查出的结果为,在这之前,赵贞吉与嘉兴袁家并无恩怨,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既然彼此之间并无仇怨,那么赵贞吉的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而根据徐阶对赵贞吉这个人的了解,赵贞吉平日里谨小慎微,并不贪财,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跑去督察院任监察御史一职。
要知道,赵贞吉可是庶吉士出身,自英宗以后,便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因此,赵贞吉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在地方上历练几年后,进入内阁也只是时间问题。
「眼下,在大明想给赵贞吉送银子的人,得从京城排到浙江去了,因此,肯定不是为了敲竹杠!」
「既然如此,为何赵贞吉会如此行事呢,还有,严嵩为什么会突然站出来提醒我,让我多加注意……」
徐阶想到这里,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徐阶突然灵光一闪,一个骇然的想法,逐渐浮现于他的脑海当中:「难不成,赵贞吉此番是受了陛下的指示?」
「而先前朝野上所流传的那些,有关陛下想要清查田亩,抑制土地兼并的流言,都是真的!」
徐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自当初赵贞吉派人查抄嘉兴袁家以后,类似的消息,便甚嚣尘上。
「当初在陛下召见我和严嵩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陛下是为了清查田亩,抑制土地兼并一事!」
「而事情的结果,却极大地出乎了我们的预料,陛下从头到尾,都未曾提及土地兼并一事。」
「反而让内阁牵头,对大明的各个部门进行一次考评,然后再通过排名,发放年终奖!」
「自那以后,先前在京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嘉兴袁家一事,便鲜有人提及!」
「难不成,这都是陛下为了转移视线,而故意耍的把戏?」
「而严嵩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方才在先前的宴会上出言提醒,但这样做对严嵩又有什么好处呢?」
思衬许久后,徐阶最终决定,不再纠结严嵩此举背后的含义。
而在想明白这些以后,摆在徐阶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尽快与家族进行切割,如此一来,可以避免日后事发的时候,牵扯到自己身上。
第二条路则是不作切割,让家族里的那些人尽快收手,不要再继续兼并土地,到时候事情,兴许会有回旋的余地。
徐阶从未有过如此纠结的时候,此时,脑海中名为理性的声音告诉他,应该尽快与家族作切割,不然的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而另外一个感性的声音,则是在质问徐阶:「徐阶,难道你要背弃生你养你的家族吗?」
许久,只见徐阶一脸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无声自语道。
「族里的那些长辈,都是一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我坠入枯井,若不是族人及时发现的话,恐怕我早就死在了枯井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