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时。
关羽的笑声落下,微微捋了把那新长出的胡须,沉吟着说,“文远,早知道如此,关某就不用急着来救你了?”
随着这话吟出,显然已经负伤的张辽用月牙戟撑地,然后回道:“云长?你难道不识那逍遥津,大破孙十万的张八百?哈哈哈,眼前的不过是数千胡虏?比之东吴十万如何?哈哈哈,辽均视之如土鸡瓦狗!”
土鸡瓦狗,这是关羽惯用的辞藻,如今,从张辽的口中吟出,倒是没有半分违和。
倒是张辽提起这张八百、孙十万…
让关羽不由得突然遐想连篇!
他想到了所有故事的原地。
想到了所有故事的起点。
这一切的破局,一切的精彩纷呈的故事,都要从那场他对儿子关麟的考文与考武开始。
心念于此,关羽吟出声来:“虎啸龙吟震千里,江东碧眼尤梦惊…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方才言及此处,张辽眼睛一凝,仿佛身体上伤口的痛感一时间全部痊愈,他感慨一声。
“好诗啊?”
然后连忙问道:“云长还会写诗?”
“我会打枣!”关羽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这才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说,“是我儿子写的!”
“你那逆子关麟?”
“就是他!是逆子,却也是关某的麒麟儿!”
“我就说嘛!”张辽一摊手,“我就说谁能写的这么好,哈哈…哈哈哈哈…虎啸龙吟震千里…你儿子有眼光,有眼光,这份眼光,也活该他能赢到现在,赢到现在…”
前面的话,张辽的语气是兴奋与激昂的,可后面的话,又变得忧郁与复杂。
而这…恰如同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做到了,今天的他手刃了鲜卑、乌桓、南匈奴的首领,全歼了他们的亲卫与部曲…一把火屠烬了漠北所有胡儿,这是他“聂”家马邑之谋都没有做到的事儿。
当年聂家没有引胡人进入的包围圈…
今天他张辽实现了!
甚至可以说,他张辽亲手将那马邑之谋搬到了这晋阳城,搬到了这西山,两百年前胡人欠大汉的,欠他们“聂”家的,今天…全都还了,还了——
但同样的,这是建立在亲手摧毁大魏最后的希望之上。
一边是正义,一边是忠诚——
而这造就了今天的张辽,造就了这般心境下的张文远——
“文远…”
似乎是察觉到张辽的心绪不对,关羽主动开口。
张辽却打断了关羽的话,抢先说:“云长,我想做件事儿…”
“什么?”
“我想把族人的姓氏改回聂!”张辽抬头看天。
关羽顿了一下,然后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什么,“马邑之谋,聂家本是英雄,却怎奈消息泄露,那些匈奴人没有进入埋伏…距今三百年了吧,聂家为避匈奴报复连姓氏都改了…这三百年,也可谓是卧薪藏胆——”
说到这儿,关羽握拳,那孔武有力的拳头向西伸展,他郑重的说,“聂文远将军,若是征西,关某可否做你的急先锋啊?”
这话…明显是一句玩笑。
可也同样是这一句玩笑,“哈哈哈哈哈…”张辽与关羽同时笑了起来。
这是会心的笑,是彼此间通晓心意的笑…
他们笑的无比开怀…
倒是作为看客的田豫,他很惊讶的望着眼前的关羽与张辽。
他很难理解,这两个人…或许半年前还是各为其主,战场征伐,不死不休…可现在,却能在同一处高台上畅快大笑,在征西…这件大事儿上,勠力同心,携手征伐——
这等情义…委实羡煞旁人。
就在这时…
张辽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在关羽的搀扶下,捡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魏王印绶、魏王的倚天剑,还有那封展开的诏书。
然后,他一瘸一拐的走到同样身负重伤的曹彰面前。
“子文…”
“呼…呼…”此时的曹彰,也在方才的混乱中受伤,伤的不轻…
见到大势已去,他本想逃离,却是被支援过来的姜维所伤…
一剑贯穿了肩膀!
而比这伤更痛的是他的心绪。
结束了么?
一切都结束了么?
他那魏王的愿景,他那宏图大业,他…他无比渴望的权利,都结束了么?
似乎是因为悲恸,曹彰没有回复张辽的话。
但张辽还是把诏书递给了他,“看看吧,上面有你父王亲笔的诏令…”
“子文,看看你父王写给你的是什么?”
这时…曹彰方才抬头,他颤巍巍的接过那诏书,接过他心心念念想要看到却最终没有看到名字的诏书,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