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对程公此语,敢不苟同。”谢龟摸着胡须,笑吟吟地说道。
程笃瞧着他的笑脸,又气又恨。
他娘的,这狗日的谢龟,向来以好儒著称,很有清名,自己因而早先也确是挺礼敬他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怎能预知,贼寇一到薛县,他就举城而降,甘愿从贼?圣人教诲的“忠、义”二字,他都读过狗肚子里去了么?且於此时,自己痛骂斥责於他,他不知羞惭,竟还笑意盎然,神色无恙。真是不知廉耻,堪称不知羞耻!
程笃骂道:“你举城降贼,枉读诗书,不知忠义,老夫羞与你曾为同僚!何用你来‘苟同’!”
“程公,我知你长於兵事,然里谚云,‘人有所长,尺有寸短’,於兵事言之,我自是远不如公,却於诗书、典籍,公恐怕是稍不如我。不曾闻孟子言乎?”
程笃怒道:“言什么?”
谢龟抚摸着胡须,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吟诵念道:“孟子曰,‘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程公!舜穷困时,啃干粮、吃野草,好象要这样过一辈子;等到他成为天子,穿华贵的衣服,弹着琴,有尧的两个女儿如对贵宾一样侍候他,又好象这是本来就有的一样。孟子此语,微言大义,程公难道尚不悟乎?”
“……老夫悟什么?”
谢龟笑道:“公口口声声说我‘从贼’,然比之於舜,焉知我现不是为‘天子’时?”
“你在胡说些什么?”
谢龟笑道:“穷困也好,为天子也好,於舜言之,皆无不同!程公,则昔为县长吏,今为刘将军帐下吏,其间又有何不同?亦无不同矣。”
这都是什么歪理?
谢龟接着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要非说有不同,也确是有不同。然此不同有个前提,便是刘将军是个残民之辈,那我屈从,程公斥我‘从贼’,我无话可说;但刘将军胸怀大志,志在恢复汉家,爱民礼士,真贤主也,程公,你这斥我‘从贼’之言,就很不妥当矣。”
瞪着谢龟看了会儿,程笃忽的大笑起来。
谢龟微喜,以为他是被自己说服了,姿态越是晏然,抚摸着胡须,笑道:“公以为我言然否?”
“你来,老夫与你说句知心话。”
谢龟迈着儒生方步,斯斯文文的走了过去,笑道:“程公要与我说什么知心话?我洗耳尊听。”
程笃挥拳,猛地打在了谢龟的脸上!
谢龟踉跄后退,捂住脸,没了从容之姿,惊吓说道:“程公!你作何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不知廉耻之徒!”程笃捋起袖子,不待陈直等人赶近拉住他,向梁玄喊了声,“老夫负守士之责,今城失陷,无颜苟活!梁公,我且在黄泉等你!”觑准堂上近处的一根圆柱子,弯腰探头,冲了过去,一头撞在了上边。
陈直等人尽皆大惊。
梁玄失声叫道:“程公!”
陈直慌忙赶上,把倒在了地上的程笃扶起,只见他的额头被撞出了个大窟窿,血流如泉,再往他脸上看去,双眼犹还圆睁,透满不甘、愤恨,探其鼻息,已然无之,却已溘然长逝。
梁玄失魂落魄,谢龟面如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