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县兵虽还有六七百人,若再加以征调,凑个干把人也非是不能,但奈何梁玄束手无策,在从东边奔袭而到的陈直所率之义军主力,於陈直的指挥下,完成了攻城部队的进攻次序、进攻阵型的组织以后,蕃县城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陈直没有再采用“围三阙一”的攻城战法。
今日攻城,他选择的战法是放开三面,猛攻一面。
这个战法,相当适合用於现下之蕃县城。
第一波进攻的部队是孙卢和曹丰两曲。
上次攻蕃县城的时候,城东这厢是义军的主攻方向,曹丰、曹幹两曲当时担任的主攻之任,他们那时把城东的护城河填塞了两段。在攻城未下,他们撤退之后,程笃组织百姓,重把护城河挖通了,但尚留有稍许的遗迹。曹丰、孙卢便选了上次填护城河的位置,仍以此两处为填平地段,驱使於来蕃县城之途中顺道裹挟到的数百乡民,负士上去填河。
百姓填河的空当,曹丰、孙卢两曲的战士都坐地休息。
和上次攻城时不一样,上次攻城,填护城河时,城头上不断地射下箭矢、弩矢,今天填护城河,城头上几无箭矢、弩矢射下。只从这一点变化,曹丰等就能判知,此时此刻的蕃县城中,确是与他们上次攻城时截然不同了!必定是因程笃不在、县兵空虚之故,城内军民已无斗志。
从上到下,两曲将士无不斗志高涨,摩拳擦掌。
只等护城河填好,便要开始攻城!
结果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压根没等到护城河填平,曹丰、孙卢两人便接到了陈直新的军令:“立赴城西,截击梁玄!”
却是,梁玄打开了西城门,带着十几个县中的吏员和百十县兵,仓皇出逃了!
——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
想那上次义军攻城之际,梁玄不是也能守城抵抗么?怎么今日他居然不战而逃?难道仅是因为程笃不在城中的缘故么?可能说来,不太能人相信,但事实上,的确是因为此故!
人的性格不同,能力不同,在面对危难之时,做出的反应亦就不同。有的人,在面对危险时,会怯懦逃跑;有的人,在面对危险时,会勇於面对;还有的人,在面对危险时,如果在其身边能有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话,他会敢跟着一块儿面对、抵抗,可如果没有这么个意志坚定的人,在边上鼓舞他、给他壮胆,他就没有胆子敢面对、抵抗矣!梁玄即是最后这种人。
所以,上次义军攻城的时候,梁玄敢守城,这一回,他不敢守了。
也知道程笃若是得知了他的选择,必定会十分的失望、责怨於他,可是自己毫无守城之策,城中人心惶惶,县兵士气散乱,自己又能怎么办呢?骑着马,出了蕃县城的西城门,梁玄心中怀着这般深觉对不起程笃,也对不起县中士民的愧疚,不由地略作驻马,后顾县城。
“县君!快走吧,别看了!贼兵说不得,很快就要追来了!”随他出逃的县丞仓急地说道。
梁玄长叹了口气,说道:“自少年,吾苦读圣贤书。临到危难,书竟无用,无用乎?”
由自己想到了薛县的县宰谢龟。和自己相比,这个谢龟更是无用。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如像程笃,也读些兵书,学些兵事。这样,当逢上这样的战事时,也不至於只能狼狈逃走。
回想自己从孺子时,便即开始求学读书,儒家的圣人经典,他苦读不辍,学习、钻研了十余年,三十年前,他二十多岁时,靠着明经,步上了仕途,先为县吏、继为郡吏,后得郡守举荐,转任县丞、郡丞诸职,后来再得升迁,成为了百里之侯。蕃县,是他第三个主掌的县了。
充足的地方基层任职经历,使他能够得以较为清楚地认识到前汉之弊政,——他最早出仕之际,包括他出任第一个县长吏时,尚是前汉。亦正是因此,因为认识到了前汉的积重难返,在王莽代汉建新的时候,他虽不像一些儒生那样,极力地为之鼓吹、拥护,但究其本心,他也是支持的。王莽被时下的儒生视为“圣人”。他原本幻想,王莽当了皇帝后,只要王莽按照儒家经典的理论来治理国家,必能一举扭转民生之艰。万是不曾想到,王莽一个接着一个的改制,固然都是根据儒家的经典理论制定的,可实行起来的效果却是极其之差!民生之艰的局面是被一举扭转了,唯非是向好的方向扭转,而是在向更坏、更艰的方向转变!
时到如今,海内已是被搞的大乱。
贼寇蜂起,民心混乱。
这大新的天下,还能再持续下去么?
三任县长吏之任,尽管梁玄不敢说,在这三任上,他都能把治下的百姓,治理得井井有条,各安其业,可最起码,前两个由他主政的县邑,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每年郡府的考核中,他也能次次都名列前三。却这一任,这一在蕃县的第三任,他落了个城不得守,出逃之收场!
这一通对於“圣贤书临到危难,竟无用”的感叹,梁玄实不仅是出於对自己不能守住蕃县城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