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赦之如果知道“在驴嘴的前头挂个胡萝卜,使这驴看见吃不到”此个故事的话,他就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子了,与眼前头被挂了个胡萝卜的驴,真是毫无区别!
只差不到两里地,就能追上程笃了!可再是卖力地追,就是追不上。跑得快些的时候,程笃他们也就跑得快些;跑的累了,速度不免放慢些时,程笃他们也跟着慢一些。不远不近,就这么不到三里的距离,追了一两刻钟,硬是追不上!
郭赦之急得破口大骂:“狗日的!骑个马就了不得了?老子不信了,咱两条腿的,跑不过他四条腿的?他娘的,抓住了这狗县尉后,老子就求小郎,把他的马赏给我!下回再追哪个狗日的时,有了马,老子也不用这样费劲,一个劲的吃灰咽尘!”
这叫啥话?两条腿的,难不成还真能跑过四条腿的?却实际上,郭赦之等所以能追到现在,距离程笃还仅是不到三里地远,除掉程笃故意放慢了马速此故之外,还有个原因,即是随从程笃的从吏们,并非是人人有马,也是有徒步而行者。因此,郭赦之等才没被抛远。
——话说回来,亦正是因了程笃的从吏中有没骑马,亦是步行者,也所以郭赦之等追到现在,虽没追上程笃,可也没被抛远这件事,才没有引起郭赦之的怀疑。
试想之,如果程笃等俱是骑马,那作为全是徒步追赶的一方,郭赦之等追了这么一两刻钟,居然还能和程笃等保持不到三里的远近,则即便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人,只怕这时也该起疑心了,这是不是程笃在引诱自己追赶?
而现下程笃身边亦有徒步之人,此疑,遂未在郭赦之心中升起,他升起的唯有追不上的焦躁!
又追了两里多地,前头的地形出现了改变。
不再是平坦的田野,颇有起伏,远近出现了些不高的丘陵,时当夏季,丘陵上、丘陵边草木茂盛。蜿蜒的数条溪水,泛着白晶晶的光,弯弯曲曲地流淌於丘陵、草木中。
追到而下,郭赦之等纵是平时操练严格,又都吃苦人出身,体力、耐力都相当不错,亦多是气喘吁吁,汗水肆流。郭赦之焦躁的心情而於此际,却忽转为喜。
他指着前边不到三里外的程笃等,叫道:“地上不平,坑多,你们看啊,这老匹夫的马跑不起来了,跑得慢了!咱们赶点劲,再追一程!肯定就能把他追上了。”
说着,他扭脸朝后看了眼,他本屯的剩余部曲、丁狗屯的部曲,还有王敬和王敬的部曲,皆跟在他们之后,远的有个两里多地,近的不到两里地,此外,还有一些蕃县县兵,远远地躲着他本屯剩余的部曲、丁狗和王敬的部曲,乱七八糟的也在往这边跑,——时而两边接近,爆出一阵简短的战斗,他提足了劲头,与随从的部曲们说道,“老匹夫左近只有不到十个人,咱只要追上,抓住他轻易而举。这份大功,咱不能落到别人手上!你们提起劲,接着跟我追!”
……
前边四五里处,三座丘陵东西相对。
西边两座相邻,东边一座,西、东之间约有一里多地的间距。
三座丘陵附近,皆各有一片树林,树荫蔽日,远望之,郁郁葱葱。
这里,就是程笃选定的设伏之处!
西边靠北丘陵上,四五人趴在树下,将身形藏在石头后边,探头往南而眺。
一人说道:“县君快看!那是程公的军旗!军旗下乘马那人,所骑之马是匹黄马,这马也正是程公的坐骑。旗下、马上这人,定然就是程公了。”
又一人大喜说道:“程公的计策得成了!县君,贼众真的被程公引过来了!哎哟,哎哟,引来的还不少……”他半撑起身,张大了眼,估摸了下追赶程笃的贼兵大概有多少,说道,“得有两百多贼!好呀、好呀!县君,咱们今日此战,要大胜了啊!斩获二百多贼众,带着他们的人头回到城里,城中的士民之心,还能不稳下来?将来把此战果报与郡府,亦是大功!”
设伏的县兵四百多人,被引来的贼兵两百多人。
相比之下,县兵的兵力占据绝对的优势。
可毕竟蕃县县兵已是败过一阵,蕃县城也刚被贼兵围攻过三日,贼兵之战斗力,县中诸吏皆是亲见,固虽有吏大喜,然亦免不了有吏生忧,又一人说道:“两百多贼,会不会多了点?”
大喜那吏说道:“多甚么?咱兵比他多,咱还是设伏,又有县君、尉公亲自指挥,贼只二百余,歼之何难?……县君,快下命令,令设伏之各部,做围歼贼兵之预备吧!”
挨着这大喜之吏趴着的,便是蕃县县宰梁玄。
梁玄没打过仗,不算守城那三日,这一次是他头回上战场,见程笃诱敌此策得以实现,他这会儿既不像大喜这吏那样欢喜,也不像担忧那吏那样担忧,他只觉得提心在口,极其紧张。紧张的口干舌燥,他咽了口唾沫,尽量地把语调稳住,说道:“传令,命各部预备进战!”
紧张的何止梁玄一人?
分别埋伏在三座丘陵上下的四百余蕃县县兵,上到军吏,下到兵士,十之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