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落后的时代。
这也是个消息传的极慢的时代。
口耳相传,缓慢又漏洞百出。
她要利用的就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千里之外的百姓听到的是什么,事实就会是什么。
至于真相,反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她没的选。
在荪歌八百里加急的刻意宣扬下,短短时日,天下皆知,楚考烈王的长子、生在大秦长在大秦的昌平君反了。
所谓的地动山摇,是昌平君和楚国合谋,寻大力士开山凿岩,巨石滚落以阻秦军攻伐的脚步。
楚国贵族:真的假的,他们怎么不知!
天知道,楚国王师也损失惨重。
可偏偏,楚地不明所以的百姓也相信了昌平君反秦的无稽之谈,令一众知内情的楚国贵族和将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甚至遍布诸国的各学派纷纷下场声讨此举过于残忍有伤天和。
这一仗,楚国赢了,好像又没赢。
咸阳宫。
飘起了薄雪,洋洋洒洒的顺着廊檐细细飘下。
秦王嬴政端坐的王椅上,眼神如飞鸿踏雪般掠过大殿里争执不休上的臣子,遥遥的看向殿外的飞雪。
有些像春日里飘飞的柳絮,却又添了清寒寂寥。
李信率领的残军尚未返回咸阳,昌平君叛秦归楚的消息便已成星火燎原之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群上蹿下跳叫嚣着要处死咸阳所有芈姓族人,以血祭旗的臣子也只是道听途说。
真相如何,无人关注。
似乎只是想为耻辱的大败寻一个冠冕堂皇能宣泄情绪的机会。
昌平君不会反!
他就是笃定这一点。
夙期已久,人间无此。
秦王嬴政敛起思绪,微微抬手,眼神中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声音冷冽威严“够了!”
“寡人已命咸阳卫戍军围了昌平君一众亲眷的府邸,休要再多言。”
“只围?”老秦贵族义愤填膺,下意识质疑。
秦王嬴政横眉扫过“寡人说只围。”
短短一句话,落在满朝臣子耳中,似泰山压顶,无人再敢造次。
“散了吧。”
“一切等李信、蒙恬回朝后再议。”
臣子们欲言又止,三三两两冒雪离开。
秦王嬴政站在廊檐下,寒风潜入玄色衣袍,吹的衣角飘摇不定。
“赵高,右相会叛秦吗?”
赵高在落井下石和明哲保身之间摇摆不定,斟酌再三后道“仆愚见,右相大人聪慧睿智非常人能及,岂会不知大秦横扫天下势不可挡。”
言外之意,不蠢不傻不疯就不会叛秦。
秦王嬴政觑了赵高一眼“寡人不这般想。”
赵高心一凛,本是不明所以。
难道他察言观色揣摩上心的本事马失前蹄了。
赵高作势要跪,就听秦王嬴政继续道“昌平君既知寡人的雄心壮志天下大义,就绝不会倒行逆施阻碍寡人的一统大业。”
“昌平君不会背弃寡人。”
“叛秦一事,必有内情。”
赵高松了口气“大王圣明。”
他就说昌平君之于大王的意义非同寻常。
是君臣。
是亲人。
是知己。
还好,没选错。
“寡人围了昌平君族人的宅院,也不知他可会怨怪寡人。”
秦王嬴政的紧皱的眉眼稍稍舒展了些“赵高,这便是寡人愿提携你给你体面的原因。”
用起来着实顺手又熨贴。
“你再去叮嘱卫戍军一番。”
赵高领命,躬身离去。
而后,秦王嬴政撑伞,独自一人去了芈华的宫殿。
芈华是个胆子小又心思重的,若不去安抚一番,芈华惊惧之下怕是会一条白绫了却一生,以死求他饶恕扶苏和无辜的芈姓族人。
还未真相大白,芈华死了,他问心有愧。
宫殿里,火盆已然熄灭,冷的有些渗人。
“芈华。”
芈华慌忙抹了把面颊上流淌的泪水,仓皇行礼“大王。”
嬴政叹息“事情还未有定论,你又何必自苦至此。”
芈华的嗓子里如被塞了棉花,堵的很。
如若父亲叛秦一事盖棺定论,咸阳芈姓族人怕是也要魂归九天了。
“父亲绝不会背叛大秦背叛大王的,求大王明鉴。”
芈华跪伏在地,眼泪簌簌,绝望哀求。
“寡人心中有数。”
“这段时间,外界满怀恶意的流言蜚语必然甚嚣尘上,以你心性,难以招架。”
“依寡人之见,闭宫吧。”
“寡人会将扶苏留在身边指点保护,你无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