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只看见贵族的皮,却看不见贵族的骨。
有傲慢傲气,却无傲骨。
“生死危亡了,楚王和楚国贵族停止了争权夺利,想起了要守土安民。”
“刀悬在头顶才知道怕了,已经晚了。”
“项荣,不妨弃暗投明,归顺大秦。”
“本相愿在秦王面前替项氏上下无反心者作保,保项氏一族富贵荣华,可好?”
荪歌轻啜了一口杯中的清水,润了润嗓子,旋即放下了手里的青瓷茶杯,力道不轻不重,“当”的一声。
风吹开了虚掩着的窗户,裹挟着水汽而入。
荪歌起身,倚窗望雨“项荣,你看到了什么?”
“雨。”
项荣是武夫,鲜少有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的闲情逸致。
在他眼里,雨就是雨。
还是一场讨人厌的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意味着秦军攻楚的步伐会越来越快。
“是雨也不是雨。”荪歌手指探出窗指着地上的水花“项荣,说句你不爱听的。”
“这雨,是楚国。”
“硕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砸落在地的瞬间又溅起升空,就是垂死挣扎的楚国。”
“可你看,雨滴真的重新升空了吗?”
经过大自然周而复始的水循环,汇入江海的雨水蒸发自然可以升空。
但,她又不是在给项荣做地理科普,只是在给项荣洗脑,当然是只讲对她有利的部分了。
荪歌神色不改,一本正经继续道“没有。”
“水花溅起后又坠落与积水混在一起,或甘心或不甘心的陆陆续续流向低洼的沟渠。”
“这就是楚国的宿命。”
“项荣,你看清楚了吗?”
“你们的困兽犹斗落在本相眼中就是扑腾的水花,若你是本相,会在这个时候弃明投暗吗?”
啪的一声。
荪歌关上窗户,长眉一挑,凝望着项荣。
项荣眸光顿了顿,看向眼角眉梢都透着从容不迫矜贵优雅的昌平君,呼吸微沉,半晌没有说话。
他想劝昌平君叛秦归楚,昌平君何尝不想劝他叛楚归秦。
楚国没了项氏一族的将领,就如豺狼虎豹没了尖牙利爪。
“八百年楚国,不会亡。”
“楚国不亡,楚人的脊梁也绝不会断在秦军的剑铍弩箭之下,项氏一族宁战死也不卸甲叛国。”
“这是项氏一族刻在骨子里的荣光。”
“就如昌平君所言,蠢货才会这般天真的在秦王敬您信您的情况下劝您与朝不保夕的楚国命运与共,倘若秦王对你的信任出现了裂痕呢。”
接连受挫下,项荣终于露出了狰狞凌厉的一面。
荪歌掌心一拍水汽弥漫的窗台,柔和的神情顿时紧绷,望向项荣的眼神骤然变冷,周身的气势也发生变化。
“粮草?”
“你们要动粮草。”
秦王嬴政将他徙于郢陈,一为维稳,二为粮草。
项荣被荪歌忽然直白的问话惊了惊,表情微变。
还不得项荣回答,荪歌通身的气势又尽数泄去,语气平平“本相的反应,项将军可还满意?”
“能动的了粮草,是你的本事。”
“能护的下粮草,是我的本事。”
“项荣,本相最讨厌被威胁了!”
“你最好活的长久些,亲眼看秦王嬴政与本相是如何君臣相得互信不疑的。”
荪歌不动声色的抬手,一巴掌拍晕了项荣。
遇到她,是项荣的福气。
这辈子,项羽也是有爹的孩子了。
项荣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荪歌似有话说,却只是叹了口气,将所有未尽之言都融进了那一口气里。
说什么也无益。
天色渐渐灰暗,荪歌走到案前的烛火旁,点燃,暖色的光驱散了秋雨带来的寂寥。
时间倏忽而逝。
李信与蒙恬兵分两路,相距百里。
李信率军向南攻打平舆,蒙恬率军攻打寝丘,大败楚军。
秦军气势大盛,李信接着乘胜向北攻克鄢陵,随即率领部队再途径郢陈向东进军,准备与蒙恬在城父会师。
形势一片大好。
粮草充足,后方稳固,接连大胜。
秦国上下似乎已经能预见李信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拿下楚国。
李信名将的美名,不绝于耳。
赵国曾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秦国如今的朝堂上也有关于对老将王翦年迈胆怯的质疑。
远在郢陈的荪歌没有在意新将老将谁更胜一筹的言论,而是紧紧的绷着弦一遍遍的安抚着,那些被李信和蒙恬攻克下来的城池里的楚国百姓。
又时刻保持警惕,保证粮草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