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单阿卓一个人枯坐着,那份宁军半路被他截获的军报被他紧紧的攥在了手中,皱了又皱,他不愿让任何知道木波已经覆灭,宁军攻破东羌后,已经在赶来丽关途中的消息。
他害怕自己的部众会因此绝望,也害怕城中的宁军,会因为知道这个消息,而再不能胜。他彻底记住了一个叫做完颜术的宁军将领,一个可以为了守住城池,会让亲自煮食人肉的疯子,一个拆尽城中砖瓦,士卒尽为老弱时,也高立在城楼之上死战不退的男子。
尽管他很后悔在姜楷兵败后的优柔寡断让他失去了拿下丽关的最好时机,但他征战多年,明白这世间最不该有的,就是后悔之心。
围困丽关日久,死伤数万,他和自己麾下的数万大军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城中那座恢宏的迪庆寺被拆成了一堆废土,连金顶,都被完颜术拆下后用来犒赏了士卒。
他的帐外,风声呼呼作响,但离家日久的士卒们,好像已经厌倦了在外征战的日子,他听得见帐外的歌声里,是失望,是幽怨。
数万大军轮番攻城多时,竟然还是在城外难进一步,他不可能告诉将士们:“我带你们来此,本就不是为了拿下丽关,我们和大宁,尚可议和,一切,不过是做做样子”
更不可能告诉将士们,自己的盘算已然落空,宁军不日就要赶到,要想把宁军挡在拉雅山外,我们只能全力攻城,如此一来,才能等楚王率军赶到之日,与他好好谈谈。
云单阿卓见识过杨宸麾下的部众,当年惊心动魄的那场三月定藏之战,正是因为他云单家的叛出多家,才让杨宸得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他亲眼看着那位从小就压了自己一头的多家少主多吉,是如何命丧杨宸之手,所以当他知道此番是杨宸领兵时,就从没打算和杨宸尸山血海里拼一个你死我活。www..cc
他想借天时,期望着拉雅山可以早日大雪封山,让宁军的军械粮草,供应不及,他想借地利,他随时可以领兵退去,藏司雪域空旷辽远,足够他云单阿卓藏身,还有大昭寺和昌都两座坚城要塞,可以让他互为犄角,遥相呼应。宁人从来没有真正征服过这片土地,这是他的底气所在。
他清楚的知道杨宸不可能万事随心,否则上一次的南征,就该是杨宸领军,他想借人和,借杨宸身后的那双无形大手,把这个自己看着会害怕的对手,因为知难而退,带回长安去。云单阿卓走出了营帐,在一片月色的清辉下,他带着亲兵骑马走到了唱歌的那堆篝火前。
吩咐着大惊失色的家奴们继续坐好,云单家的主人,如今红教最大的僧王云单阿卓,早已被冠上了嘉措的法王之名。
他亲自脱下了铠甲,把那柄寒光凛冽的藏刀放在了一旁,在篝火旁,亲自跳起了祭祀祈福的舞,士卒们也纷纷看见,素来威武的主人,今夜不知为何也流了一脸的眼泪。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他们跟着自家的主将,一道开始起舞,一道开始歌唱了家乡思恋的歌谣,也一道,泪流满面。
十里外,那座藏军巡夜的士卒可以清楚看清城池轮廓早已残破的关城上,负伤累累的完颜术憔悴了许多,嘴唇干裂,两眼之上的发黑的眼圈,总是给人一种不详的预感。奉杨宸之命率军赶来援救的杨宁毫无意外的冲进了关城里,也毫无意外的被困在了城中。
或许是因为地处在拉雅山北侧,而拉雅山有着终年不化的雪,让自空谷山崖吹来的风里,也带了一些清冷的凉意,月色洒在城中的一墙一角,像是给丽关城,铺上了一层明光铠的罩甲,被拆为一堆废土的迪庆寺仅剩的几处院墙上,斑驳而古老的经文,像是在提醒着后人们:“世间本无恶鬼,提刀莫作慈悲”
跟着完颜术巡营寸步不离的杨宁本就没有打算和这座丽关同生共死,云单阿卓让他轻而易举的进了丽关,就是主动咬了他这个饵,也给了他的皇兄一次哪怕朝廷诏命班师,也可决断非常的口实。
还会在丽关城里停留多久,杨宁自己也不清楚,他只希望云单阿卓全力破城的时日可以晚一些,这样,他这位蜀王就还是在边关浴血厮杀的蜀王,而不是一个城破之后,带着骑军苟全于世的将军。
或许一样是开国大宁的太祖高皇帝血脉,杨宁的血脉里,有着历代先祖们一样的勇武,也一样渴望着在危险里游刃有余,用冒险赢得一次次征伐的大胜。倘若杨宸给他的不是六千骑军,而是此番南征的骑军精锐两万,他是真的敢领兵长驱直入,学自己的皇兄三月定藏那样,创一个不世之功。
“王爷想什么呢?”
完颜术突然抓住了杨宁的手臂,给杨宁吓得呆在了那儿,看杨宁神色惶恐,完颜术只是像当初提醒九皇子小殿下一样,提醒着:“小心这里有坑,别陷进去了”
杨宁勉强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