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之初就一直有的,他们毕竟是藏人的喇嘛,其实出城就能活命,云单阿卓也不会为难他们,可他们就是非要守在这迪庆寺里,我拆迪庆寺修补城墙时,还和他们吵了一次,我完颜术这辈子杀的人不少,还真没杀过和尚。吓唬吓唬就接着拆了,但是佛祖的金身没敢动,真要是动了,他们能和咱们爷们拼命。”
“将军还会怕他们?”
完颜术摇了摇头,又走到了前面:“我?老子又不怕下地狱,我怕他们做什么?只是觉着吧,这帮僧人有些古怪,你说明明可以出去逃命,非要陪着我们在这儿一起等死,拆了庙去修城墙吧,他们要和你拼命,可佛像说什么都不许动,还说什么佛祖在,慈悲就在。
丽关都他娘的人吃人了,还慈悲呢。还有你看看,这大半夜的,人人都躲着这些死人堆,巴不得躲远点,大老爷们战场上滚几回了,死都不怕,就偏偏怕鬼。他们呢,平日里胆子小得和什么似的,还来给人家念经超度。人不怕死怕鬼,他们怕人不怕鬼,王爷你说稀奇不稀奇?”
杨宁不知该怎么给差不多和自己兄长一样年纪的完颜术解惑,只快步又向前走了两遭,和完颜术一道行走着问道:
“完颜将军真不打算走?本王看城外的云单阿卓好像快坐不住了,或许是皇兄在东羌已经见胜败,不日就要来了,若是云单阿卓此番全力攻城,丽关又残破成这个样子,我看怕是守不住了。”
“守不住也要守”完颜术经过几番大战,对云单阿卓的心思也渐渐了然,城外就是十万头猪,残兵不过数千的丽关也早就该被冲垮了,到今日丽关也没丢,只能是他云单阿卓尚且有所幻想,不敢也不愿让大宁对视他云单阿卓如洪水猛兽。
当年多家不也守着红教的一亩三分地和大宁相安无事多年么?他云单阿卓只是把红教之主从多家换成了自己,只要能让大宁觉着远征得不偿失,他哪怕再次称臣,也是无妨的。
完颜术身上已经见不到当初在长安城时的那份桀骜之气,也不见初到丽关时,为了震慑各族百姓的残暴,领头食了人肉,成为旁人口中畜生不如的禽兽之辈后,见惯了这人命在沙场之上脆如草芥之后,他反倒愈发的退去锋芒。
“王爷让我守在这儿,没有王爷发令,我是不会退的”
“可情形有变,倘若皇兄真的在东羌大胜,咱们也不必苦守边城,只要能与云单阿卓纠缠着,等到大军赶来就好。丽关城早已不堪一守,云单阿卓就算拿去了,只要咱们大军一到,两三个时辰就能再次易手。若是我军主动突围,用本王的骑军为将军冲出一条血路来,我们也尚有可为。可本王的骑军若是在丽关城里被他们活活憋死,可就亏了。”
完颜术呵呵一笑,说起了往事:“几年前,末将在长安时,王爷还是在宫里连多骑半个时辰的马都会哭鼻子的小殿下,怎么如今说起战场的事,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了。末将斗胆一言,王爷是楚王殿下和末将看着长大的。
殿下派王爷领骑军来丽关的心思,末将其实猜得到,倘若这几日云单阿卓真是全力攻城,王爷可自己率骑军冲出重围,但末将既然开口和丽关的将士们说了要与他们一道,同生共死,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就不会走的。”
“将军猜到了什么?”
完颜术抬头看着月亮笑道:“楚王殿下是在骂我‘你个死胖子,给本王小心点,本王的弟弟若是磕着碰着了,非杀了你不可’哈哈哈”
杨宁没有笑,他不想再被任何人当作一个憨态可掬,喜欢哭鼻子的小孩子:“将军错了,皇兄是以我为饵,让云单阿卓咬住我们,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提兵和云单阿卓真刀真枪的杀上一场了。”
“哦?”完颜术仍旧走着,如今的他,连登上城楼走几步梯子都会喘着粗气:“那王爷不怕么?”
“不怕啊,皇兄肯定有后手,反正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战死沙场,我相信皇兄”
“这不就对了么?末将也相信楚王殿下,所以楚王殿下让末将在这儿像颗钉子,给云单阿卓钉死在这儿,末将就不走。
我可不管楚王殿下这后手是断断续续的朝廷援兵,还是南诏的时不时的钱粮,又或是王爷这几千骑军,只要王爷没有下令让咱出城,咱就搁着守着,死了还能换楚王殿下两把眼泪,为我哭一场,不算是赔本买卖。”
听完颜术竟然把生死说得这般简单,杨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陪着完颜术在城楼上远眺着藏军的大营,今日的月色格外清亮,清亮到他们甚至可以在城楼上看见城楼下的坑洼不平之处。
“王爷刚刚娶妻,又是朝廷倚重治理蜀中的当朝亲王,末将还是提醒一句,倘若丽关真到了不可为之时,王爷一不可怜惜末将之性命,二不可怜惜丽关之存亡,三不可怜惜守城士卒之生死,只管带着骑军冲锋,末将会在这儿,把云单阿卓引过来。”
杨宁其实自幼就害怕长得黝黑,生得膀大腰圆,像是宫里那些小书中画的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