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跪在了杨智身后,也吓到了听到动静即将走进来的木今安,让后者只敢站在那堵只需一步就能走进的院墙外细细听着。
“若是朕那一日性命不保,你回长安,会如何?”
“陛下春秋正盛,只是偶感小疾,不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若是可以,臣弟真愿代陛下受此病灾,愿用臣弟之寿命,换陛下福寿绵长”
“呸!”杨智吐了一口唾沫,故意厉声骂道:“胡说什么!朕可是万岁天子,怎么会要你用阳寿来换朕的龙体康健!蠢!愚不可及!”
“臣弟知罪!”
“这史册里,英年早逝的天子何曾少了去,倘若真有那一日,诸皇子年幼,你在京师,手握重兵,又有朝臣生了拥戴之心,该如何?”
换在历朝历代,听见自己的君王这么问,都该吓出一身冷汗后立刻自尽,换一个体面的死法,可这是大宁,他们二人也不是简单的君臣,更是兄弟,虽彼此知晓不是一母同胞,但也因为自幼一起长大,心中情义,比起太多为争一隅之地,头破血流的兄弟们好上万倍。
杨宸跪在地上,丝毫不曾觉得铠甲硌得腿生疼,因为此时的心脏,好像被搅在了一处,是初夏时日,额头上冒着冷汗,却又只觉身后一阵阴寒,他觉得此间的时节极静,能清楚听见胸前心跳的砰砰作响,能听见不远处的太掖池水中,风起微澜的动静,和点鸭浮水之声,却也觉得世间吵闹无极,长安街头的哄闹,还有自己身体的血液从各处冲上灵盖的躁动。
没有敢去擦拭汗水,也没有想到一墙之外,还有一个女子听着这震天撼地的逼问。
“臣弟,臣弟,臣弟愿效周公辅成王之故,待皇子渐成,家国安定,抛却权贵,云游四海,为闲云野鹤,寄情江湖”
“真是如此”
“臣弟此话若有半字虚言,甘受五雷轰顶之天谴!臣弟愿意立血誓,昭告天下,奉于太庙列祖列宗灵前,稍有违背,教人神共愤,天下人,共诛之!”
杨智知道,这必是杨宸真正的念头,可他对此,却没有半分的庆幸。
“蠢”
他没有敢会回头看一看杨宸狼狈的样子,他会心疼,他只是将双手放在了身后,抬头望着天,苦涩地说道:
“朕诏你回京,不是希望你这么做,若真有那一日,你该以天下社稷为重,勿要以一人之恩怨为念。遍观史册,只有一个周公,为何?因为世间也只有一个成王,真按你言,你岂能得偿所愿,寄情江湖,了却残生?”
“陛下!臣弟,臣弟不敢!”
“你该敢的,你是杨家的子孙,太祖皇帝的血脉,先皇之子,朕的弟弟,你凭什么不敢!”
“陛下!”
“罢了”杨智不想和杨宸争执什么,故意向院墙外咳嗽道,知道杨智看见了自己的木今安也扑通出现,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启禀陛下,御膳房准备的饭菜已经送到,奴婢请问陛下,何时可以用膳?”m..cc
杨智没有吭声,而是走到了木今安的身边,俯视着说道:“朕想到还有明日要议的折子不曾打理,就先回宫了,你今后也不必再以奴婢自居,别忘了你和朕说的话,楚王殿下既已回来,你与他又素有故交,今夜这顿饭,就你陪他用完,再送他出宫去。朕在长宁殿太后那儿等你”
“恭送陛下!”
没有等杨宸和木今安回话,等他领着所有甘露殿左右伺候的奴婢们走后,也只能听到杨宸和木今安颤颤巍巍地恭送声。
杨宸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又颇为疲累而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木今安一如刚刚杨宸在甘露殿搀扶她自己一般将杨宸拉了起来,只是以她较弱的身子,拉起杨宸,好像吃力了许多。
取出自己随身的丝绢,木今安递给了杨宸,指着他因为汗水而显得有些花的脸,这是她见过的所有杨宸里,最狼狈丑陋的一个。
“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大将军,怎么被吓成了这个样子”
“有些话,比十万大军还能杀人”
“是么?”木今安站在杨宸身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怎么说话,只能静静地等着杨宸自己擦汗,可杨智明明已经走了,杨宸的汗仍旧出得很急,木今安只好又拿出了一张丝绢,亲自给杨宸擦脸。
但像大宁女子一般,被自己贴身侍女手把手教绣好了一对鸳鸯的丝绢落在杨宸脸上和眉间时,两人也都不由自主地愣了片刻,看着彼此,也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与曾经些许不同的意味。
杨宸拿住了木今安的手腕,没有握紧,反倒是把木今安的手扯了下来,他口中并不干涩,但却不停地的咽着口水,这是杨宸紧张时,才会有的反应。
“就不一起用膳了,高力不在,陛下身边缺一个伺候的人,你先去长宁殿吧,不必送我,我曾经在此长大,我知道怎么出宫”
“哦”
相对无言稍许,杨宸点了点头,从木今安的肩旁走过,没有迟疑。
但木今安,没有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