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现在就要把这场仗停下来!不能再让人无辜去死了啊!!”
重霄皇帝很有耐心地等他宣泄完了,才从皇位上站起。他高大魁梧的身躯被烛光照着,投出将儿子完全覆盖的,漆黑的影。
“子敬,爹一向以为你是个聪慧有能力的孩子。而你今天的表现,就让爹十分失望。”他冷淡地说,“你以为战争是什么?你以为战争还分善恶,争斗还分高低吗?”
“愚蠢!”他提高声音,呵斥中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威严,“战争是一种统治的手段,是帝国长治久安而必须存在的血。当你的国度在长久的和平中松懈了,痴肥了,犹如在床上等死的病人了,你便要用战争去消耗人口,去祛除污血,用外界的压力去迫你手下的人改变制度,用死亡与流血的危机去逼他们开动脑筋,让这个庞大国度变强。直至战争完成你赋予它的那些任务,你才得以令它结束……用你的权威,智慧,还有你的力量!”
赤子敬被这呵斥声震慑了,一时连想法都没有:“你到底在讲什么鬼话了……”
“你听到了自己不理解的事情,你就打算放弃思考。”皇帝冷冷道,“那爹便助你好好想想。如果没有秘密战争,爹如何有理由提拔新人,将无用的废物赶出朝廷?爹如何能逼着帝国的科技快速发展,追赶合众?爹又要用什么理由才能让梵定界同意释放出最大的离序因子,充实起这史无前例的太学内门来?又要用什么手段,才能让这许多国度间终将被激化的矛盾被控制住了?”
“可……可……”赤子敬声音颤抖,“可这是战争啊……”
皇帝叹了口气,忽然展现怒容:“他妈的赤子敬,你莫非练武练成女人了吗?!你是帝国未来的皇帝,你就要有皇帝的视角!对于平民百姓,战争十恶不赦。而对于帝国的皇帝,倘若‘大局’有需要,战争便是一件你必须去做的事情!”
“你如何知晓这是必须了?”赤子敬同样怒吼,“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做错!”
“用你的臣子充当你的眼,用你的武官充当你的剑,再然后便靠你自己的智慧去判断。”皇帝说,“子敬,你一定要记住。当你成为皇帝之后,便不会有任何人能替你做决断……你要靠自己做出绝对正确的判断,你只能靠你自己!”
靠自己?靠自己决定是否战争?决定20亿人的生活……决定他们的未来,决定他们的命?
20亿人。20亿。赤子敬恍惚地抬起头,在父亲的背后看到了许多许多人,又看到了许多许多的尸体。被手榴弹炸得血肉横飞,被刺刀贯穿心脏,被无常法打得尸体无存,那样多的死亡那样多的血都堆积在帝国的边境线上,却只因为一句话。
因为皇帝决定战争。
“那人们流的血又该如何?在这过程中死去受伤的人呢?他们的痛苦要由谁来承担……谁来?”
他看着父亲漆黑的眼睛。他懂了。
“不。”赤子敬一步步退后,“我不要……我不要让人去死……”
他流着泪哭嚎道:“我死也不做这个皇帝!!我死也不要啊!!!”
赤子敬惊恐地逃走了,他来时气势汹汹地像是千里追凶,走时却如败家之犬,狼狈而逃。
重霄皇帝没说任何话,他重新在皇位上坐下,看着儿子在视野中变为很小的一点,直至消失不见。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白光,那惨白色的光辉像一颗钉子般嵌在了皇帝的瞳孔上,不但未散还愈加浓重。重霄皇帝无言闭目,将光芒锁在纯黑的眼中。
“不要心急……”他低声说。
皇宫之外,奔走而出的赤子敬,与前来皇宫的另一人擦肩而过。严契没看哭泣的太子,他沉默地走上一级级台阶,直至锦衣华服的老人拦在他的前方。
“严契,回去。”张宏正说。
“不干你事。”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张宏正抓住弟子的肩膀,“但这里是皇宫,我们先回太学——”
严契猛得抽出毛笔,劈手就是一道墨色的狂潮。
“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