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前线十多天,张淑梅终于见到自己丈夫。3月18日中午,援朝吊着受伤的胳膊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尽管在夜里接到公公报平安的电话,但看到日思夜想的人,还是忍不住泪眼婆娑。
几位护士识趣地离开帐篷,把这空间留给差不多两年没见面的新婚夫妇。
两人深深相拥,似有千言万语却化成清泪两行。良久,援朝才轻柔地说“别哭了,再哭就成了小花猫。”
“你手是怎么受伤的?伤口大不大?发没发炎……”淑梅推开丈夫,抹去脸上犹存的泪痕。
“没事,回来的时候在石头上磕了一下,只是划个小口子。是他们大惊小怪,非要把我送到野战医院来。”援朝怕妻子担心,故意往轻的说。
可淑梅在野战医院待了这么多天,大大小小的伤员见过不少。如果真是轻微的磕碰,部队卫生员早已经处理,而送到野战医院来的绝对不是轻伤。她苦笑道“用不着瞒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外科大夫。”
王援朝属于幸运的,一枚两寸长半寸宽的弹片横切在肌肉里,竟然没伤到筋脉和骨头。这种手术对于外科专家吴队长来说是小儿科,由于送来的伤员少,他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平常不拘言笑的老爷子,竟拉着援朝的手臂和小俩口开起玩笑“伤口不算大,但要取出弹片还是有风险,搞不好……啧啧……”
援朝见惯危险,早把生死看淡,豪爽地笑道“管他什么风险,把那铁家伙扯出来就行。”
张淑梅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急切地问“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吴队长摇头晃脑地说“你想哪去了,这种小伤怎么可能危及生命。不过也是万幸,如果弹片再偏一点,即使手能保下来,以后也会使不上力。我说的风险不是指这个,一般人我是不说的,这是看在熟人的份上才讲。”
他见小俩口眼巴巴地瞧着他,故做严肃地说“听护士说你们结婚后有两年没见,小孩多大?”
援朝一头雾水,不知道结婚和自己受伤有什么关糸,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岁。”
“嗯,”吴队长并不急于说有什么风险,而是让手术台护士替援朝清洗伤口。打完麻药后他才悠哉悠哉地说“孩子还是多点好,热闹。最好是有儿有女,福气。你们俩口子久别胜新婚,定会想要个战地娃娃是不是?”
援朝嘿嘿傻笑,淑梅则羞红了脸,扭捏地问“队长,您还没说手术倒底会有什么风险呢。”
吴队长一本正经地道“我说的风险就在这,王营长做完手术,肯定要多吊几瓶抗生素消炎去肿的药,这些药对胎儿有影响,我不说张医生也应该知道。”
手术台两位小护士笑成一团,吴队长却对她们道“你们别笑,我说的这个风险是客观存在的。你们做为张医生的好姐妹,要积极替她考虑,防患未然。”
一名小护士嬉笑道“我们还没结婚。”
淑梅脖子都红了,羞嗔道“再说我把你嘴缝上。”
吴队长戴上口罩后还唧唧歪歪“开始吧,开始吧,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多给点时间让他们俩口子腻歪。”
手术台有两名护士在,用不着淑梅帮忙,她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拿双手套塞进自己的白大褂。
“张大姐,你看看弹片,要不要留下来做纪念?”一名护士端着托盘问她。
张淑梅摇摇头“扔了吧。”
援朝叫道“别扔,好歹它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虽然不值两个钱,但起码能证明我出过国,以后回家也能和他们吹吹牛。”
吴队长缝完最后一针,笑道“这些日子我从伤员身上取下不少弹片,有越南人的也有我们的。越南的弹片和我们的不一样,你这个八成是国产货。”
“那更要留着,”援朝嬉皮笑脸地说“回头我拿这个去向上级反映,咱们炮弹太差炸不死人。”
尽管他的语气和神情是在开玩笑,但内心却隐藏着愤怒,经历过三十多天战斗的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野战医院为了照顾他们夫妻俩,特意腾出一顶帐篷。等援朝吊完几瓶药水已是傍晚时份,两人在医院大灶吃过晚饭回到他们临时的家。
援朝看看帐篷的拉链,闷声道“这就是门呀,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谁会进来呀,”淑梅铺着行军被说“他们又不是傻瓜,这时候还跑来打扰我们。”
“也不隔音啊,传出去多难听。”
“这会儿你倒假正经,当初你在澡堂怎么那么大胆?”淑梅娇笑连连“过来睡吧,跟我说说你这两年的事。”
援朝踌躇道“天还没黑呢,要不我们出去走走?你穿军装不好看,总觉得是自家姐妹。”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我穿军装。好吧,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出去散散步,学校后面有个池塘,风景还不错。”淑梅吃吃媚笑,换身从家带来的连衣裙,又挟起一床薄军毯,挽起援朝胳膊走出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