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肖太平已隐隐约约感到,自己将来势必要和这位白二先生发生点什么联系,至于是什么联系,他一时说不清。肖太平可没想到,这位白二先生会是个从根本上改变他命运的人。
地的事不谈了,白二先生很自然地谈起了他的白家煤窑。立在老槐树下,看着坡上坡下那么多青壮男人,白二先生就像看到了一圈的好牲口。白二先生很是亲切地在一些弟兄健壮的肩背上摸捏着,两只细小的眼睛明亮无比“……好,好,都是好后生哩!”
肖太平不知白二先生的意思,目光困惑地看着白二先生。
白二先生笑眯眯地对肖太平说“……你们这帮弟兄初来乍到,整治荒地一时也没收成,犯难了不?这个忙我就得帮了,谁叫你们住到了我这片坡地上了呢?我不帮你们,谁还会来帮你们呀?!”
肖太平试探问“先生的意思是……”
白二先生把托在手上的水烟袋向面前的弟兄指了指“我的意思呀,叫你们这些弟兄都到我们白家窑下窑去吧,填饱肚子不是问题!”
肖太平不知道白二先生的真心思,还以为白二先生真想为曹团弟兄帮忙,便说“多谢先生一番美意,下窑的事倒不愁,李家窑李五爷和王家窑王大爷都派人来过了,好些弟兄已经跟他们干了哩。”
白二先生一怔,脸挂了下来“哎,这么说,我……我还来晚了?”转而埋怨窑掌柜章三爷,“这些侉子弟兄到坡上都快一个月了,你咋不过来看看?要不是王大肚皮跑来说,我还不知道!在咱地界上,还让他们李家王家占了先!”
窑掌柜章三爷讷讷地说“窑上的事太多,兄弟……兄弟一时没顾得过来……”
肖太平这才看出,白二先生是想让曹团的弟兄下他的白家窑的,忙说“也不是所有弟兄都去了李家窑、王家窑的,还有些弟兄可以到先生窑上去做哩!”
白二先生点了点头,脸色仍不好看。
章三爷这才明说了“我说各位爷啊,你们既住在了白二先生的窑地上,得了老白家的恩惠,咋好去下别家的窑呢?都得到我们白家窑上去做才好呢!”
肖太平看看身边的弟兄,又看看章三爷和白二先生,吞吞吐吐地说“这……这得和弟兄们商量哩!李家窑、王家窑对弟兄们都不赖,窑上管中午饭,一天还给四升新高粱……”
白二先生小眼睛一亮,当场问章三爷“哎,咱窑上给多少高粱啊?”
章三爷说“一样的,桥头镇上三家小窑都是这个价。”又说,“先生,你忘了?年前咱和李家窑、王家窑一起立过规矩的,同业同价,不能独自拉抬哩。”
白二先生想了想,把油黑的大辫子一甩,决断说“这些侉子弟兄不是寻常窑夫,人家是在老家遭了灾流落到咱地界上的,咱得帮人家一把嘛!这样,凡是到咱白家窑下窑的,咱要管两顿饭,一天再给……给五升高粱,就这么定了!”
章三爷一怔,有些为难“这好么?只怕……只怕李家、王家不高兴呢!”
白二先生眼皮一翻“有啥话叫他们到漠河县城找我说好了。”
这结果是肖太平和曹团的弟兄都没想到的,肖太平和身边的弟兄都为白二先生的仁慈的下窑条件感动了,不少弟兄当场表示要到白家窑效力。
原想好好教训一下白二先生的肖太忠,这时却说“……白先生,不说您老管两顿饭,还给五升高粱,就是和李家窑、王家窑一样,我们也下您老的窑!为啥?就为着先生您的义气!”
这一来,白二先生很满意,他的煤窑因为这帮北方侉子的到来,再不怕力夫不足了——在白二先生看来,这帮来路不明的侉子简直就是老天爷给他送上门来的一群牲口,他不把他们抓到手上尽力驱役他们,实是暴殄天物。
这一天,曹团的弟兄们也很满意,他们不但获得了这块坡地的栖身权,还获得了仁慈开通的白二先生仁慈无比的下窑待遇。
最为满意的还是肖太平。肖太平在获得了白二先生公开的许诺之后,又在独自送别白二先生时,获得了白二先生私下的许诺。
白二先生在坡下大道边上,临上轿了,才颇有意味地对肖太平感叹说“老弟,咱桥头镇可是个好地方呀,地上长庄稼,地下有黑炭,只要有本事,不愁没饭吃,也不愁发不了家哩!”面孔转向章三爷,白二先生又说“哎,前年关外来了个李黑脸——就是现在李家窑的李五爷,来的时候吊蛋精光,这不到二年就发了吧?”
窑掌柜章三爷会意说“可不是发了?发大势了,两年赚了几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盖了一片大瓦屋,还娶了二桥村张茶壶的闺女做了老婆……”
肖太平心活动了,知道白二先生和章三爷话里有话,就眼巴巴地看着白二先生,等着白二先生进一步指点。
白二先生微笑着,用圆鼓鼓的手指点了点肖太平的脑袋说“老弟,好好干,你能发。我看得出,你这人不一般,服众哩!那些侉子弟兄都听你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