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左右,文化站长跑来叫孙仲望赶到镇委会去,徐局长给他送奖状奖金来了。
孙仲望赶到镇委会会议室,见徐局长、毛主任、夏团长、小杜和华文贤都在。大家都站起来和他握手。小杜交给他一张奖状和四百元奖金。小杜说,剧本奖金一千元,徐局长让给你四百,他们两个一人三百。趁人不注意,小杜悄悄地说,杨主任在许多场合都讲了,你是《偷儿记》的主要作者。颁完奖,镇长和镇书记都简短地讲了几句,接下来由徐局长详细介绍《偷儿记》剧组赴省演出的经过。徐局长说,《偷儿记》获奖是没有一点争议的,不像有的戏,靠走后门拉关系,别人都不服气。所有专家评委一致认为,《偷儿记》是我省戏剧创作的一个里程碑,它在各方面都实现了重大突破。徐局长最后说,为了扩大这个戏的影响,为下一步晋京演出作舆论上的准备,省电视台决定在大年初一上午十点,播送《偷儿记》演出的实况录像,请大家注意收看。
中饭是镇委会准备的。一上桌,小杜就找理由敬孙仲望的酒,她说,没有老孙的当初,就没有我县戏剧界的今日,如果各位领导同意我这个看法,我就用两杯敬老孙一杯,然后各位都敬老孙一杯。说着小杜连喝两杯,几位领导都叫好。于是大家纷纷轮流朝老孙敬酒,连毛主任和华文贤也勉强地喝一杯。徐局长排在最后,他端起酒杯,朝孙仲望、华文贤和毛主任三个人说,我敬你们共同喝一杯,祝你们下次合作成功,为我县戏剧事业的发展更上一层楼作出新贡献。
敬完这一轮酒,大家坐定后,夏团长说小杜的两杯酒,其实有一杯是代杨主任喝的。徐局长也说,这次拿了这多的奖,多亏杨主任的九鼎之言。说这话时,他们看小杜的眼色很特别。
徐局长又朝镇长他们敬酒,并说,老华我们借用了多时,现在完璧归赵。
归后的事,孙仲望一概不知,醉倒在桌椅间不省人事,徐局长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就更不清楚了。
他清醒以后,就去找华文贤。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他说说话。谁知华文贤竟不见他,将房门闩死死的,除了一日三餐以外,连他媳妇也不让进房里去。
孙仲望连跑了三次,到第四次时,华文贤仍不见他。他火了,站在门外大声说“常言道事不再三,我这是第四次了。你再不开门,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华文贤连忙开门让他进去。孙仲望见桌上摆着一叠稿纸,上面写着大型古装黄梅戏《情比仇深》,编剧华文贤。
孙仲望说“你写剧本怎么这样怕见人?”华文贤叹口气说“时间太紧了,毛主任要我年底以前再写个剧本交给他,而且限定要古装戏。毛主任说光现代戏还看不出我的艺术功底有多厚。专业作家又比农民作家的条件要高许多,他必须看我的实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孙仲望说“毛主任这个人。你得防他一着,别人让他骗去卖了还帮着他数钱。”华文贤说“我以前总认为你太老实,怎么现在也狡猾了。”孙仲望说“我是为你着想。”又说了几句,见华文贤想动笔写,就起身告辞。华文贤也没留他。
孙仲望用四百元奖金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腊月里,反正也不做事了,成天坐在屋里看电视。电视里面教英语和日语,他也一样看得有味。
华文贤一直没露面,腊月二十八,镇里提前搞联欢晚会。赵宣传委亲自去请,他才露了一次面。孙仲望见他瘦得只剩下两只眼睛在脸上打转,就劝他把一切看空点。华文贤说他要发扬女排的拼搏精神,死命挣一回。华文贤没空演节目,孙仲望上台唱了《偷儿记》中的那段“无儿点灯灯不亮”,博得全场喝采,好多人说这段戏文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正月初一上午,镇上没电视机的人都到有电视机的人家去拜年。孙仲望家里也来了十几个人,一见到屏幕上闪出《偷儿记》几个字时,大家就开始鼓掌,第一场落幕时,孙仲望问戏写得怎么样,大家都说好。第二场落幕时,大家依然说好。第三场以后,大家的绪情就变了。孙仲望的媳妇觉得不对劲,趁他上厕所的机会,要他琢磨一下。孙仲望说,不要紧,悲剧效果就是这样。第五场开始时,孙仲望说“等会儿王家老爹的儿媳妇要将身上的衣服脱光,你们认真看一下,看是不是真脱光了!”电视里,女主角一出现,几个小孩就嚷“真脱光了!真脱光了!”孙仲望的媳妇说“你也真大胆,写这不要脸的戏,还有不要脸的女人来演,是不是花钱雇的?”孙仲望说“真是乡下女人少见多怪,这演员身上还穿着一层衣服呢。”屋里的大人都惊奇地叫一声“那这做衣服的布不是比纸还薄?”
往下,大家都不作声了。只有孙仲望的媳妇不时问“怎么又死了一个,还能活吗?”孙仲望说“死了怎么能活呢!”媳妇说“那老戏上许多人不都是死了又活过来吗?”孙仲望说“那些戏其实都是在骗观众荷包里的钱,我这戏是给人以艺术享受。”正说着,有人起身走了。孙仲望说“戏还没完呢,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