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校长又急又丧气,张英才就一旁劝“事已至此,还是得想个办法为妙。”余校长在操场上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邓有梅的老婆坐在地上干嚎,声音又长又尖。张英才不耐烦的说“你哭得难听死了,像死了人一样,搞乱了别人的心怎么想主意呢!”经这一说,哭声低了很多。余校长这时叹了一口气说“只能这样了,就说是给学校砍的,学校要修理校舍,又拿不出钱,只好代学生忍辱负重,作此下策之事。”张英才说“行倒行,就怕孙四海不同意。”余校长说“你去喊他来一下。我刚才去过,他不开门。你敲,他会开的。”张英才过去一叫,门就开了。说了经过,孙四海露出一脸鄙夷相“没本事就认命罢了,干吗一人做鬼,还拖着大家陪他去阴家呢!”余校长说“行还是不行,你表个态。”孙四海说“我没态可表,就当我不知道这事行了。”余校长说“这也算个话,你就把一切推给我得了。”邓有梅的老婆叫起来“姓孙的,别以为自己就那么清白,想坐在黄鹤楼上看帆船,是人总有栽跟头的时候!”孙四海将门掩到一半停下来,低声说“我同意,就算是学校决定的吧!”
余校长连夜独自下山,第二天下午才和邓有梅一道回来。邓有梅脸上有几道疤痕,开始还以为是让派出所的人打的,说过后才知道,是自己钻到床底下去躲时,被床底的杂物划伤的。邓有梅整个灰了心,一连几天,见人就说自己教一生的民办算了,再也不想转正,吃那天鹅肉了。
会计又送补助费来,还透露说,上次被抢一案有线索了。会计刚走,邓有梅的弟弟就被抓走,他一见到派出所的人就说“前几天你们抓我哥哥时,我就以为是来抓我的。”他做木材生意亏了本,就横了心,专搞不义之财。这两件事一发生,邓有梅的背驼了许多,还向余校长递交了辞职申请。
只有孙四海无动于衷,继续在那里夜以继日地复习。星期六下午放学,照例是老师送学生回家。余校长见邓有梅情绪不好,怕出事就叫张英才跟着邓有梅。一路上很顺利,返回时,碰上了王小兰。王小兰慌慌张张地往学校里去找李子。张英才记得很清楚,站路队时,孙四海是牵着李子的手出发的。王小兰仍不放心,她心里感觉似乎要出事了,非要到学校看看。
到了学校,孙四海的窗口亮着,有人影一动不动地透出来。叫开门,王小兰气喘喘地问“李子呢?女儿呢?”孙四海说“她不是回家了?”王小兰说“你们是在哪儿分手的?”孙四海说“半路上。我想赶早回来复习,就没把她送到门口。”一听这话,王小兰哇哇地大哭起来,扭头就往门外跑。余校长也来了,大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分成两路一路是孙四海和张英才,顺着路队走的路找。一路是余校长和邓有梅,沿近路往前找。孙四海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超过了王小兰,张英才跌了几跤,还是跟不上。幸亏孙四海要到沿途路边人家问问,才时断时续地跟住。跑到张英才头一回跟路队走时天黑的那道山岭上,月亮出来了。孙四海站在山梁上不动,等张英才跟上来后,就说“李子在那边树上,被一群狼围着。”张英才一看,那棵黑黝黝的木梓树上,果然有李子嘶哑的哭声,树下有十几对绿莹莹的狼眼睛。
孙四海吩咐张英才,看准路后,两人大叫着往那树下冲,千万不能停,然后迅速爬上树去,等余校长和邓有梅来。说着,孙四海大叫“李子——别怕一我来了!”张英才有些怕,不知叫什么好,嘴里哇哇地乱出一些声来,狼群吓得往后退了些,他们趁机爬上木梓树。孙四海一把将李子搂在怀里,李子没哭,他自己先哭起来。狼群又将木梓树围起来,但只过了半个小时,就被余校长带来的一大群人撵跑了。
回到学校,已是后半夜。孙四海不肯去睡,谁劝也没用,一个人坐在旗杆下吹着笛子,一个个音符流得非常慢非常缓,沉沉地,苍凉得很,一如悼念谁或送别谁。张英才早上起来,看见操场上到处是焦黑的纸灰,他拣起一张没烧完的纸片一看,是中学课本。孙四海仍坐在旗杆下吹笛子,从笛孔里流出一点鲜艳的东西,滴在地上,变成一小块殷红。余校长坐在自己屋门口抽着烟,不远的山坡上,邓有梅双手掩面,躺在枯草丛中,都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