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笑夸道“奶奶学了骑马,穿家常衣裳也觉得利落极了。”
李纨笑道“只怕爹娘见了我也要不认得了。”
她对镜端详一会自己,又笑了“似乎是黑了些。”
还在闺中那几年,她先是一心盼着贾珠——现在想起这个名字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早日中举,等贾珠病倒,她又盼贾珠早些好全,好能与她完婚。
她那时心里想的婚后的日子,大抵就和爹娘一样。贾珠在外为官,她在家中侍奉公婆,打理家事,与各家交际,闲时便读书,做些针线。她会和贾珠有几个孩子,不论嫡庶,她会好生把孩子们养大,等孩子长大,娶妻生子。贾珠可能会平步青云也可能会起起落落,但她的生活总是差不太多的。贾珠好,她的日子便好过些,贾珠不好,她就难些。可能会被公婆妯娌和族中的人为难,还会有下人作反——宁荣二府里的事她也知道些,但谁出了阁不是这样?
她从没想过她还会有这样的日子。
和一个比她小上三岁的,武将之家的男子成婚,婚后公婆——就如三爷心里把国公爷和伯娘认作爹娘,她也认伯父伯娘是亲公婆——比爹娘都宽和,嫂子们和小姑子们也都一个比一个好相处。她想象过的那些公婆妯娌的委屈从来没有发生过,定安公府规矩甚严,并无人敢欺到主子身上。
虽和三爷见过面,但她仍曾担心三爷习武之人,和她相处几年,相看两厌。
但成婚三年,她和三爷的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三爷不大喜欢读书,却愿意为了和她说话,专心坐在案前一两个时辰。
成婚之前,三爷没有一个人在身旁。成婚之后,不管是公婆还是三爷,都没有人往他们屋里放人。这三年里,她和三爷一直是两个人过日子,就连她怀了身孕……月份大了不能……三爷都没动过心思找人。
她能学骑马,还能学兵器,在定安公府里也不止是她学,从婆婆到嫂子们,还有小姑子们,就没有人不会骑马射箭的。
伯娘说骑射能强身健体,身子康健些,便是生育的时候也不必太怕了。
骑在马上,她才知道什么是天空广阔,什么是身前身后都是自由。
她从来没有呼吸得这么畅快过。
不管三爷这份儿好是伯娘教得好,还是三爷本就这么好,她都知道,她想做一辈子定安公府的人。
她从心底庆幸,若非贾珠那场病,她如何能有如今的日子?
她记得头一次看到公主舞剑时的震惊,也记得三爷缠着她,因她一句话,非要证明他已经不小了。
果然人生际会,妙不可言。当年两家定下她和贾珠的婚事那时,她是怎么也不敢想,有朝一日,她会来到边陲重镇,在西胡人的威胁下,还能睡得香甜。
听李纨说自己黑了,她身边的丫头紧着细看李纨的肌肤“奶奶并没黑多少,只是如今不大用粉了,所以显得黑了。”
李纨听了笑道“黑了便黑了,这有什么?什么时辰了?我找太太去。”
定西大将军府正院内,温瑛已经换好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裳在廊下等着,见李纨来了,她笑迎上去,打量一回李纨的穿着,便拉住李纨的手“咱们走罢。”
李纨忙问“太太,咱们这是去哪儿?”
“往城里逛逛去,你不想去?”温瑛回头笑问,“上回我不是和你说,等这里万事安顿好了,咱们就外头逛去?”
李纨又问“那我是不是得去换身衣裳?我穿了家常衣裳来的,并没穿出门衣裳……”
她穿着粉暖色的衣裳,下面嫩黄的裙子,因着怕秋风凉,所以外面多披了一件杏色的短披风,头发梳着寻常的发髻,上面几支珠钗玉钗,一派温柔娴静,并不华丽。因在这里穿靴子方便,她足下蹬了一双羊皮靴子,与京中女子不同。
温瑛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咱们又不是要去谁家里,不过出去玩罢了,穿得越简单越方便。”
“今儿我懒得骑马,咱们坐车,你这样穿就很好。”温瑛又笑说,“等哪日你自己出去,想骑马就骑罢。”
李纨被温瑛拉到二门处上了马车,才缓过神来,赶紧问“太太,咱们府里的事都完了?”
“都完了。”温瑛又重复一遍,“咱们今儿是出去玩儿的,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你就放宽心,和我好好儿的玩罢。”
她和太太是出来玩儿的。
不知不觉,李纨面上的笑比三日的春光还要灿烂。
定西城虽不大,也有东市西市。东市卖大周各地来的东西,西市则是给胡人开店摆摊之所。
东西两市日日有数千兵马巡逻,便是怕有胡人奸细作乱。定西城内,还有仪鸾卫下属的人在此。
温瑛和李纨终究是定西大将军的家眷,就算不表露身份,也不便入西市,便只在东市闲逛。这里卖的东西自然没有家里的好,可李纨就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喜欢。
“想买就买罢。”看李纨盯着捏的泥人儿不放,温瑛笑道,“一个才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