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过些日子,就三十有八了。”
木莲的苦笑让贺兰景停下了脚步。
“我这般年纪,心中再有丘壑又如何?”
三十七岁,在别家那早已经是姥姥奶奶辈的人了。别说他人眼中媳妇娶来就是要为夫家鞠躬尽瘁的,就是木莲自己也觉着自己不应为了自己那点荒唐的梦想而抛夫弃子。
木莲的辩解打动不了贺兰景。
他面无表情,只回了一句“我第一次见着你阿娘时,她与你现在的年纪相差无几。”
“……可那是我阿娘。”
木莲的声音有些抖。
“我身上没流着我阿娘的血。”
若是木兰,若是阿娘,木莲自然相信她们什么都做得到。
可她呢?
她是“外人”呀。……不,她是比彻头彻尾的外人还不如的,流着花弧血的逃兵啊。
“那你便不是你阿娘的儿了吗?”
语气生硬,贺兰景似是有些恼了“若你真觉着你不是你阿娘的儿,那我也无话可说。”
不远处,张胜望着眸中写有千言万语的木莲,只觉心痛。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木莲有她自己的向往,只是木莲为了这个家绝口不提罢了。
于是为了能够与木莲长相厮守下去,他也佯装没有发现木莲的隐瞒,就这样与木莲过着平凡的日子。
可木莲就活该被他、被这个家禁锢住她的一生吗?
在他将死之时,他看着自己一生的走马灯,就不会后悔让木莲明珠蒙尘吗?
“莲娘。”
大步上前,张胜郑重其事地朝着看见自己的妻子喊了一声。
张胜一贯待木莲温柔,说话时都笑着的。乍见张胜脸上不见笑意,木莲只当是张胜见她与贺兰景说话,拈酸吃醋了。
“胜郎,我——”
“我有话要对你说。”
“……?”
张胜一笑,笑容苦涩。
“走吧,与我回家。”
拉起媳妇儿的手,张胜想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他能管木莲喊媳妇儿。
最后一次他能在人前拉着木莲的手。
最后一次他能带着木莲回家。
前些日子张胜娘来了一趟儿子儿媳家。张胜娘有话要与儿子说,张胜便让长德先去猪肉摊子。
彼时贺兰景猎了野兔野狐回来,猎户们请他家中一叙,想从他那里学个几手,木莲与瑛佩母女则忙着处理兔肉狐肉。
如今想来,张胜确定自己阿娘是故意挑着那时候来的。
“我儿,我与你阿爷一直有事瞒着你。”
“不是别的。正是这些给莲娘……给木莲的信。”
张胜娘掏出厚厚一叠信来。这些信的数量足有七、八十封。
张胜虽不识字,可他马上就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花弧与花雄早已死去,木莲在隐姓埋名成为“莲娘”之后也不再联络任何的亲戚。
如果说还有谁会写信给木莲,那就只能是木莲的阿娘与阿妹了。
木莲的阿娘是什么人?是先帝。木莲的阿妹又是什么人?是今上。
也只有位高权重的她们才能轻易找见木莲的行踪。
而这两位分明拥有改变木莲命运、让木莲平步青云的力量。
“您这是……这是把木莲她阿娘阿妹寄给她的信都扣下了!?”
沉痛地颔首,张胜娘长叹一声“你阿爷还在的时候,我们便这般做了。”
“为何!?”
张胜话音未落,脑中已先出现一个假说。
“……难不成,你们是为了我?”
袁氏嫁女不是为了钱,可花家当家做主的人并不是袁氏,而是花弧。为了娶木莲这个媳妇儿,张家二老可没少出彩礼。
张胜完全能够想象爷娘不愿这花了大力气、大价钱娶来的儿媳妇儿跑了,所以扣下她亲人给她的信。
“那就是为了孩子,为了长德和瑛佩?阿娘你与阿爷怎能如此!你们难道不知这些信对于木莲来说有多重要!?”
“木莲要是早早知道她的阿娘、阿妹没有抛弃她,没有不要她,她去长安能过多好的日子!你们怎么能——”
见儿子并不开窍,甚至还一味责怪自己,张胜娘一拍床板,红着眼睛瞪视自己的儿子。
“你这蠢货……!!”
“你以为我与你阿爷只是为了拴住木莲才做这种事吗?我为何会养出你这样一个蠢货!”
张胜娘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泪流满面“你可知木莲若是恢复身份,可能会为我们一家引来杀生之祸?”
花木兰是皇帝,花木兰的姐姐便是帝姬。
帝姬如何能嫁屠户?
区区屠户如何能染指帝姬?
便是不为了帝姬的声誉着想,花木兰也得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