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这一日, 尤玉玑一早出门,登上马车往赵府去——今日是江淳产期。前几日开始,尤玉玑便将景娘子支过去帮忙, 听说江淳昨天晚上就开始时不时腹痛,今儿一早腹痛越来越频繁, 也越来越厉害, 今日应当能落地。
耳畔车辕辘辘,枕絮有点担忧地望向尤玉玑,道:“夫人, 我怎么听说像您这样月份浅应该避讳些,那边生产又忙又乱,怕对您不。”
尤玉玑倚靠着车壁在走神, 听枕絮话,不由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腹部。她如今刚刚四月多一点月份, 已经开始显怀。夏衫轻薄, 她腰身本就纤细不盈一握,此刻她斜倚着, 衣衫服帖地贴在身上, 让她腹部变得明显些。
“不碍事。”尤玉玑笑笑, 收回目光继续倚靠着软枕陷入沉思。
枕絮也不再劝,倒一杯温水放在尤玉玑手边。
尤玉玑一边记挂着江淳, 一边想着战事。前几日前线大败,消息传回来, 早朝之上陛下吐血昏厥,继而一病不起。如今朝野间都在传陛下时日无多。
陛下年轻时南征北战身上不少勋伤,如今这般年岁早已经不得折腾。一统十二国是他心病, 是吊着年迈帝王精神一口。陛下执念太重担心抢不赢时间等不到一统十二国,战败消息传回来,他一下子没经受得住。
尤玉玑挑开床边垂帘,往外望去。
自陛下昏厥那日之起,京中各方势力官兵一日比一日多起来。陛下年迈至此储君之位一直不稳,是因他怕挑错人,不能继承他大志。可几十年没有一名言顺且让朝野间信服储君,并非事。
尤玉玑望着窗外脚步匆匆官兵,想着最近京中恐要生大事,忽看见街角拐过来陈琪,尤玉玑立刻放下垂帘。
本是风雨欲来时,尤玉玑忽想到司阙上一次回来时云淡风轻地让她安心养胎。
尤玉玑蹙眉。
其实,她知道司阙要做什么。她望着面前小桌上瓷杯里轻漾水面,有一丝茫。她也不知道司阙选这条路对不对。
夏日炎炎,马车经过路边槐树,枝杈间刺耳蝉鸣一声声钻进马车,落入尤玉玑耳中。声声聒噪。
尤玉玑欠身,端起那杯温水小口饮几口。
蹙起眉,亦逐渐舒展开。
尤玉玑来赵府前,想象着阿淳尖叫哭嚎,赵升满头大汗走来走去,丫鬟婆子们脚步匆匆画面。
而实际上,她迈进小院,看见两十五六丫鬟坐在檐下瞌睡。小院子里安安静静。
瞌睡两丫鬟看见来客,立刻起身规矩相迎。
景娘子也屋子里出来迎上尤玉玑。她板着脸,不太赞成地开口:“夫人怎么过来?”
尤玉玑没答话,只是柔声问:“阿淳怎么样?”
一边问着,一边和周围几人一起往里去。
屋子里江淳已经听见尤玉玑声音,急急开口:“鸢鸢来啦!”
尤玉玑一听,江淳这声音里带着笑,和往日里欢愉脆声没太大区别,可不太像将要临盆妇人。
婢女为尤玉玑帘子,尤玉玑迈进遮得严实里屋,看见江淳躺在床上,手里还拿着本书。
产婆和几有经验婆子都在一旁候着,脸上挂着喜洋洋笑。
“不是说昨天晚上就开始发动?”尤玉玑刚走到床边,江淳放下手里书,朝尤玉玑伸出手。
尤玉玑拉住她手,在床边坐下,瞥一眼被她随意丢到一旁书册,惊讶地发现她在看《聊斋志异》。
“是啊,折腾一晚上,今天早上又乖。”江淳笑着敲敲自己大肚皮,“可是睡着?”
尤玉玑瞧着江淳大大咧咧笑脸,不由也弯唇,问:“赵升呢?”
“想吃桂花糕,在厨房给我做呢。”江淳咂咂嘴,忽更馋,视线越过尤玉玑,望向门口方向,抱怨:“动真慢!可别等我生完,他还没做!”
江淳刚说完,“哎呦”一声,提声:“要生!要生!这回是真要生!”
屋里几婆子立刻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尤玉玑早已起身,推到一侧去,焦急等待着。
而,江淳疼半天最又没动静。
江淳哼哼两声,抱怨:“都怪赵升!”
江淳几次三番言辞凿凿地说这回真要生,最都没生出来。起先她每次说真要生,尤玉玑都要跟着着急一回。可折腾一天,日头将要落山时,江淳肚子里孩子嗓音洪亮地降生。
产婆兴高采烈地报喜是位小郎君。
尤玉玑看一眼刚出生婴儿,就去看江淳。平日里风风火火孕期也敢骑马人,此时虚弱地躺在床上,脸上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尤玉玑俯下身来,拿帕子给她擦擦脸。
“我来我来!”赵升外面快步进来,接替尤玉玑活儿,亲自照顾着江淳。江淳大概实在太累,安静地闭着眼睛。
尤玉玑去外间,看一儿刚出生婴儿,知道府里是忙着时候,走时候也不让侍女支赵升,免得他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