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不如的畜生!”“天柱断裂,就该拿他去填!”
提及这个名姓立即惹得群情激愤,人皆詈之。
这茶馆里天天都是这一出,无怪乎生意兴隆。
角落饮茶剥花生吃的白鬓客抖了抖身子,慢慢站起身来,朝茶馆外走去,临出门时被烈日晒昏了头,定在原地一定,随即又迈步,渐渐去得远了。他沿街边缓行,并无个目的,也不去寻落脚处,只是就这样一寸寸挪动,魂灵都似飘走了,独留个空壳还在世上活动。
日头西沉,他走得倦累,抬头环顾四周,不自觉兜兜转转,走到这儿来了。
这条街是他年少求学路,街尾书塾还有童子朗声诵诗,音声脆亮,好比百灵。便是这样末劫之时,依旧不忘教化,由衷叫人振奋精神。景天便行至书塾外,自窗格朝里望,他眯眼瞧看,寻见了李家的三个兄弟,也正是他的三个徒儿,三思、三省、三悟。
三个孩子用功读书,景天看在眼里,不觉面上多了些笑意。
过不了一会儿书塾放课,先生挥散了学童,独把李家兄弟留下。景天在书塾外等了许久,学童都散尽了,教书的老先生才把三兄弟放出来。
眼看他们要走到门前了,景天连忙快步避开。
李家兄弟并未被先生责罚,只是知晓他们要受同学为难,这才故意留他们到人都散尽。
他们未走出一条街,就被一群同龄孩童围住,不由分说便上来拳打脚踢。这些孩子人多势众,都是内功有成,李家兄弟苦战不退,仍被一一打倒在地。
景天本已走了,听到一群孩子叫骂,心里觉得诧异,又回转来,就看到自己三个徒儿被打得鼻青脸肿,模样可怜。
那群孩童边打边骂,说他们是畜生的徒弟,是狗徒弟、猪徒弟和鼠徒弟。
景天又哀又怒,正待上前喝止,他的大徒弟李三思却发了威,这小子天生巧手,是个妙手空空的材料,人又机敏狡猾,方才被打得缩成一团,突然就蹦起来,朝周围一圈孩子洒一把黄沙,惊得他们连连后退,又有不慎沙子迷眼的,捂着眼睛痛叫起来。
李三思把两个弟弟都拉起来,冲出重围,等跑了两步又转头大骂:“我师父是剑侠!老子三个以后也是剑侠!你们龟儿等着,等老子们神功大成,一定把你们打得找不见裤衩!”他骂完就跑,转身却撞在一人身上。
“哎呦!对不住!对不住!哎,哎?景叔?!”
景天而今形容枯槁,两鬓斑白,这三个小弟子仍旧一眼认出他,抱着他大哭起来。“景叔,你终于来看我们了!你怎么也不传信给我们?我们好担心你,景叔……呜……”
三个小徒弟抽抽嗒嗒,呜咽不止。
景天蹲下来将他们抱着,心里感伤,可却开不了口,他本想流泪,可两眼空空,淌不出泪来。
欺负李家兄弟的几个小孩见有大人前来,不敢继续造次,纷纷跑了个无影无踪。
三个小徒弟也不想着寻仇,就想让景天跟他们回逍遥客栈,见见他们的父母,说来已经阔别一个春夏,恐怕再不联系,交情都要淡了。
景天果然随李家兄弟回了逍遥客栈,与掌柜李澜夫妇重逢。
“景老弟,你怎么、怎么生了这样多白发。”
“说来话长。”
“那就不必说,来,我请你喝酒。”
景天如今功力全失,不胜酒力,三杯五杯,不知不觉便昏昏沉沉,李澜搀他进客房歇息。
他已许久没有好睡,每每合眼,心神煎熬,辗转不能寐,如今酒后头昏,反倒没有了烦忧。
世人多饮酒为乐,有一种人却是以酒为药,借酒浇愁不为消愁,只为能得一夕安寝。
景天身上银两无多,李掌柜也不收钱财,任他痛饮,留在客栈这四日,每到入夜,他就要抱着剑匣酩酊大醉,随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终究是要走的,留下一本剑谱给弟子们,他就向李澜夫妇告辞。
临别时侯,李澜为他准备了包袱盘缠,送他出城,在渡口打了船,继续沿江而下。这一次,他要走得更远,去到无人认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