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此番有劳了。”
“若不是唐姑娘发现及时,我也不知你被暗算昏迷。说起来,那楚碧痕是你妹妹,你们异体同命,为何她能行走无碍,而你却受创如此?”
“当初韩师一剑斩断牵绊,我之生死已和梭罗树无关。只是七十年前,她在梦中自戕,反倒是破了执迷,自然清醒,只是受限于母树束缚,一直无法远离。我再到见她时,梭罗树业已枯萎,眼看她奄奄一息,我为保她神魂不散,便将元气渡入树中,重又深陷囹圄。她性子偏激,将一切不幸统统归咎于我,恨我已极,自然不会领情。但也没料到,竟一转眼,成了生死的仇敌。千万年的交情,在她看来是一点儿不珍惜的。至于她为何能解脱束缚,想来与神道香火有关。”
楚寒镜从袖中取出参商对剑,轻拂剑器,沉思恍惚。
夏元辰心里嗟叹,为她十分不值,可毕竟这是私事,不好外人置喙,故而也就略过不提,他转而夸赞起唐雪见,说她聪慧机敏,小小年纪就有不俗功力,此番救治楚寒镜,多赖她手段。
“她是神树之实化形,若非有她精血滋养,我这番劫数就不只是修为退转了。”
“现如今,天下可离不得姑娘你。还望抖擞精神,重执正道之牛耳。”
“夏先生,我们都已老了。”
“……是这样不错。”
“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楚寒镜将手中少阳参星剑收回袖中,另捧起少阴商星剑,装入一副檀木剑匣。
夏元辰见她这番动作,已有传剑之意。自古僧人留给弟子的唯有衣钵,袈裟与饭碗,这便是传承法统。剑客留给弟子的便是剑器。当年云宗于青鸾峰上得异人传剑,便是那颗亘古星髓剑丸,他人虽已乘鹤归去,剑器仍留驻存世,照耀昆仑四百年,有这枚剑丸,神剑与昆仑二宗的法统法脉就不会断。如今楚寒镜把剑器存入匣中,也是有了寄托衣钵之意。
“这柄剑,姑娘打算给谁?”
“谁能过了三世幻境,就留给谁。”
这边厢唐雪见回转弟子居处,却不见景天踪影,她霎时脸色苍白,本拟是他外出去寻饭食,可一看床头剑匣不在,顿时知晓他这是出走了。出门问询,同门前辈都说不知,最后是巡山弟子提起,昨夜见景师弟独自一人,踽踽出谷而去,望那方向却是谷外镇集。
她循迹而行,在神剑镇里多番打探,找到昨夜景天驻足的酒馆,再见徐长卿,从他口中得知始末,知他沿溪远去,已走了一夜了。
唐雪见御剑腾空,穷搜四方,终究没能找到景天,他一个功力尽丧的废人,却似雨入汪洋,渺渺无踪矣。
没有了一身功力,景天腰间的烂铁剑,便真的就只是烂铁剑,无法载着他出入青冥,他能去哪里?凭他凡胎肉体,凭他脚下布履,又能走几时?走多远?
徐长卿说他沿溪行,随流而去,且歌且叹。
后半夜凄凄惨惨,野兽出没,毒蛇游曳,景天真的能活下来吗?
他莫非已经倒在草间,伏在林下,寂然没有声息?
唐雪见沿清泉溪顺流追觅,这一条山间弯弯绕绕的泉水,潺潺奔淌了百里,汇入沅江,又复奔流,注入洞庭。
洞庭湖上舟楫多,岸畔水榭不绝,便是人间多难,亦无关风月。
一道青黄剑虹划过洞庭湖上蒙蒙天,向东而去,斩开层云,落下一滴清雨。
那湖畔亭台里,昂首望者,正是景天。
他眺望那剑虹灼灼,光华灿烂,恣意九霄的豪情随一身修为尽去。也不再留恋,找了船家,化一两银子,从洞庭沿江溯流,十日后回返渝州。
故地重游,沿街而行,所见乡民俱是忧心忡忡,曾经许多铺面都已关停,繁华长街一片寥落。
永安当对头沿街的龙门茶馆仍开着,如今虽是秋末,仍旧暑气闷蒸,景天赶路疲乏,汗流浃背,便进馆子里化三枚铜板讨了一杯大碗粗茶,又要了一把落花生,寻个角落慢慢剥花生就茶吃。
馆子里客流不少,全赖有个说书的招徕闲人听讲,众人拥簇在桌旁,就听一声惊堂木拍下,群响毕绝,说书人开口念那定场诗:不唱三皇五帝功,自古生息事桑农。神剑出鞘四百年,人间兴衰总多愁!
景天侧头回顾,那说书的被听客团团围住,看不分明,只有一副堂亮中气的嗓子明明白白递到各位跟前,即便是他所在茶馆僻静边角,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说那神剑四宗大公无私,传下昆仑法脉,自此群侠并起,乃为盛世之基。前朝昏君无道,天下共讨之,罢黜官府,偌大中原再无君王,再无贪官污吏,百姓自得其乐,如此已是近二百年。眼看人间气象蓬勃,神剑门更是正道魁首,门下弟子无不是一时之选,绝代菁英,传承云宗大志,诚英雄辈出,豪杰之地也!只可惜,那神剑门下出了个不忠不孝之徒,你们道是谁?”
不等说书人提及,众看客已然叫骂:“正是那狗贼景天!”“我渝州城竟出了这样一个猪